欧阳楚被父亲说得脸上发窘,闷声道:“爹,您为何如此恼怒?”
欧阳天阴沉着脸,宛若下一刻便要结冰一般:“我纵横半生,自以为不是愚蠢之徒,怎会生出你这么个榆木脑袋?阿照没回来,定是陆绎将他擒住了,这点小事莫非你看不透?”
站在父亲面前的欧阳楚恍然大悟,后退几步,随即面露喜色:“阿照不在,就没人护着袁今夏了?”
“你——”欧阳天气得险些口吐鲜血,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自己爱子竟然还惦记温柔乡那点事,“你这个逆子,非要将为父气死才肯罢休不成?”
“爹,你先消消气,”欧阳楚见父亲真动怒了,弓着身子斟了杯茶,双手奉上,“喝口茶水,儿子不孝,再也不想这些无稽之谈了!”
“哎——”欧阳天接过茶水,脸色有所缓和,再次叹口气,“阿楚,我们如今是寄人篱下,阿照对那个女人的心思,为父何尝不知,可他这么做完全是从大局考虑,倘若扯立克真要与陆绎和谈,必须将他夫人完好无损地送回去;若袁今夏受你凌辱,不用陆绎动手,你觉得扯立克会让我们活着离开草原吗?”
欧阳楚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有些无地自容,只听欧阳天继续说道——
“嘉靖皇帝发了海捕文书,我们只要离开草原,哪里还会有容身之地,此等生死存亡之际,你最好莫要打袁今夏的主意,再说那个丫头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前些日子,你已吃过一次亏,怎么还不长记性?”
“儿谨遵父亲教诲。”欧阳楚静听完父亲的话,神色一凛。
夕阳斜照,将整个西边天际晕染成了红色,草原上白雪映衬下,好一幅山水画。
王帐里,扯立克一袭黑色装束,浓眉、上唇的胡须都在微微颤动:“我已决定,明日修书给陆绎,与大明和谈。”
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众人皆默不作声。欧阳天眼中闪过阴险的光芒:陆绎,和谈之时,老夫一定要报红叶镇之仇,哼哼。
有人提议:“大汗,既然决定和谈,应该拿出咱们的诚意,放那名捕快和大明的信使回去。”
“对啊,属下也这么认为。”
……
没有人发现角落里,易容成阿飞的岑福唇角微微上扬,信使,早就回满城镇了!
思虑片刻,扯立克倏地问道:“欧阳天,那名捕快现下如何?”
“启禀大汗,那个女人安然无恙。”欧阳天毕恭毕敬地回答。
扯立克满意地微微点头,问小王子:“那名信使呢?”
小王子脸色蓦地一白,吞吞吐吐地说道:“父……父汗,那,那人好像患病……没及时诊治……死……死了……”
“什么?”扯立克猛地站起来,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眼睛瞪得如铜铃,“有这等事,为何不早来禀报?”
小王子悄悄吞咽几下,硬着头皮说道:“人已死,儿臣觉得再告诉您,也无济于事,就,就自作主张……”
要说阿舍,论武功不算出彩,但他性格与今夏颇为相似,喜欢旁门左道的事物,什么做人皮面具、易容、听书……被蒙古兵看守时,逃跑之际,他用些食物碎屑硬是将一蒙古兵打扮成了自己的模样,而且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
“尸首在哪里?”扯立克叹了口气。
“已经下葬。”小王子暗自庆幸,自己做了件对的事情。
“好吧!”扯立克心头繁乱至极,额上皱纹似乎愈发严重了。
王帐里,安静至极,众人隐约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扯立克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都散了吧!为了表明草原和谈的诚意,这封信我亲自写,阿照被陆绎扣押了,阿飞,既然你已痊愈,那就由你去送信吧!”
“是。”岑福故意哑着嗓子,极力模仿阿飞的声音。
只是众人心思都在和谈一事上,谁还会留意面前的阿飞是个冒牌货。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际,三两颗星星点缀其中,清冷而美丽。
破旧的蒙古包里,欧阳天坐在床榻上,欧阳楚站立在父亲面前,父子二人皆面带愁容。
阿照不在,欧阳天懒得理自己儿子,心中甚至升起一股失落,巴不得阿照才是自己亲生的。
“爹,要是和谈顺利,陆绎那厮会不会要求扯立克将我们交给朝廷?”欧阳楚挠着耳后,一脸担忧。
“陆绎颇有城府,你所言之事,对他来说,乃天赐良机。”欧阳天愤怒地甩了甩衣袖,一张饱经沧桑的脸杀气腾腾,“换做是我,老夫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那,那可如何是好?”欧阳楚身子一晃,脸色都变了。
欧阳天站起身,脸上露出神秘的狡诈:“阿楚,你去探探阿飞的口风,他去满城镇送信,何时出发?”
“爹,问这个干什么?”欧阳楚一头雾水,有些不太情愿。
“我让你去,你就去,怎么,为父还会害你不成?”欧阳天顿时火冒三丈,眉毛都宛若要立起来一般。
“爹爹莫要动怒,气大伤身。”欧阳楚连连后退,作揖后,“我这就去。”
欧阳天目送儿子离开后,径自走出蒙古包,去寻找混在军中的心腹。当初他从红叶镇逃跑,带着十几名心腹,他们一直追随欧阳天,来到草原后,被扯立克安排在蒙古军中。
夜风吹过,篝火噼里啪啦地作响,这个夜晚,有些诡异。
欧阳天找到心腹,确定四周无人偷听,才叮嘱他们一番……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再说欧阳楚,也不算愚蠢。他知晓阿飞肯定防着自己,索性不去当面碰一鼻子灰,直接给了扯立克的心腹一张银票,轻松地问出了阿飞送信的时间。
而欧阳天再三确定消息准确之后,走出蒙古包,鬼鬼祟祟地来到偏僻之地,自己安排的五名心腹都在此等候——
“老爷,何时出发?”
欧阳天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黑眸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将信笺收好,记住,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放心吧,老爷。”
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接过信笺,塞进怀里,双手作揖后,转身一挥手,五人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欧阳天仰头看了看月亮,心中暗自算计,明日便是除夕,往年在红叶镇欧阳府,我欧阳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如今沦落至此荒芜之地。
每一步都小心谨慎筹谋算计……陆绎,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老夫怎能饶你?你活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