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一回 知名
书名:太祖长拳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12584字 发布时间:2023-02-13

第一回 知名

晓月已逝,清晨天空湛蓝。一抹卷云之下,写着“雨韵酒楼”的蓝底黑字幌子迎风飘摆,极力招揽四方来客。这里是汴京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饮宴所在,自去年开张至今,一直生意兴隆,别家望尘莫及。

二、三楼都是包房雅座,大大小小四十余间,不仅香茗美酿常备,供给各色珍馐佳肴,更有歌伎随侍,弹唱助兴。底下买卖大众饮食,风味齐全,价格实惠,还兼营早点。圆桌、方案排列满堂,不下半百之数,每逢三餐之际,定是热闹非凡。

店内一个头戴镶玉乌方帽、身穿墨绿蜀锦袍的中年汉子靠墙而坐,正自品尝南方小笼汤包。桌上四层空格高高叠起,胸前最后一笼也已所剩无几,且都半凉,因此不必怕烫,只见他一口一个,顷刻吃尽,随即招呼:“小二,再来一笼!”

未久,一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端上桌来,凡十六只,贴着竹边围成一圈。绿袍客伸筷夹起一个,却不忙吃,只是观赏,但见皮薄如纸,隐约可以看到肉馅和汤汁,心中赞叹不已:“似此精致之物,也只有南方人手巧,做得出来。不过,汴梁既为我大宋之都,将来南北一统,天下物资集散于此,应有尽有,何患乏缺,区区几个汤包又算什么。”一面想一面在皮上咬开一孔,撮唇吹凉,慢慢吮去汤汁,方才入口,深得吃法。

夹第二个时,又有一番思索,只是所想不同,尔后每次必然。及至半数入腹,已自觉饱,筷于中途停留的工夫也越来越长。这回居然再未动弹,整个人仿佛泥塑一般,沉浸在往事的遐想之中,任凭周围嘈杂喧嚣,也唤他不醒。

一个专管茶水的伙计见他举止有恙,拎着吊壶过来恭声询问:“这位客官,您还要点什么?”绿袍客默然无声,依旧出神。那伙计也不敢抬高嗓门,生怕冲撞了客人,只是小心翼翼连问了三遍,始听对方喃喃:“大力金刚爪。”不禁一怔,笑说:“本店只有鸡爪子,红烧、白煮、酱的、腌的,独无金刚做的。嘿嘿,金刚做的如何下肚。呃……客官还是请另点一个吧。”

绿袍客自言自语:“罗汉十八手。”并非答其所问。那伙计这次倒未十分惊愕,说道:“熊掌要到中午才能煮透,眼下尚未可用。再则,哪有一清早就吃熊掌的。我瞧客官胃口虽大,却也决计吃不下十八只熊掌,不如要些别的。”原来此处确有一道叫作“罗汉十八手”的名菜,竟是用十八只熊掌做原料,自是大宴之用,论价格只怕足以在菜单上笑傲榜首。

正于此时,店门外人头攒动,将两个卖艺汉子围在垓心。他俩见这里人多地旺,便即留步,斜对着酒楼大门摆开场子,吆喝过几句行话,耍弄起兵器来,博得阵阵彩声。及演“单刀进花枪”,引出店内半数食客,人群骤然见厚。

那茶伙计也想过去看,奈未得闲。绿袍客只管发呆,偶有片言碎语,也是莫名其妙,至今没个正常答复。那伙计既然主动上前伺候,未有作为,不便就此离开,腰也猫得酸了,瞥见桌上茶壶,心头一乐,说道:“小的给您泡茶。”急揭盖子将壶冲满,趁势便走,瞅热闹去了。

他毕竟不敢擅离职守,只在近门处引颈观望。须臾,一个白衣翩翩的貌美女子挎着包袱欢步而入,招呼他道:“快给我泡茶,嘴巴干死了!”风吹纤云似的飘向最里边一张干净的空桌,掠过绿袍客身旁时发出咦的一声,反身蹦回,立定身姿朝他上下直打量。

斯女通体素装,别无异色,鞋袜也尽作雪白,头簪、耳坠亦是银制之物。她见茶伙计跟过来问:“客官您也坐这儿吗?”摆摆手道:“没你的事。”那伙计巴不得如此,又看热闹去了。那女子便在绿袍客对面坐下,目光片刻不离,瞧着瞧着微笑渐露,蓦问:“喂,你是高怀德吗?”绿袍客还在上神:“马快月见迟。好诗!”

那女子左掌在案头轻轻一拍,桌面上除了当心一筒竹筷根根跃起外,别物一概不动。她右臂略伸,一双在手,其余尽数落回。与此同时,绿袍客右肘受震,筷端见松,久悬的小笼包坠进醋碟子里,点点酸汁溅到脸上,入眼致痛,顿时惊醒,忙举衣袖揩拭。

那女子噗嗤一笑:“给你!”一块锦帕扔将过去。绿袍客不知是她搞得鬼,只当自家失手,擦完起身谢还,陡然见到一张青春绽放的俏脸望着自己,不觉怦然心动,一怔归座,正待接着进食,却见对方伸箸入碟,夹起那只小笼包一口吞落,诧异之下只得转取格中所剩。甫将触及一个,那女子并筷倏进倏退,又抢先夹去吃了。

绿袍客索性暂停饮食,看她如何。那女子略无忌惮,接着吃下第三只,复来夹取。绿袍客道:“事不过三。”箸端直落,满拟夹住来筷。不料将遇之际,对方腕转臂斜,准头一偏,已自绕过,夹走了第四个。

绿袍客见她咀嚼时眼光闪烁不定,即知过三还要过四,筷停肩左,紧紧捏住,只等对方五度犯境,便使一招“横扫千军”,己箸于蒸格前疾挥而过,任她来筷左偏还是右拐,终是躲避不了,非被荡开不可,甚至震脱出手,抑或喀嚓折断。果然,那女子举筷于唇边吮了两吮,突然闪电般夹出。

绿袍客早有准备,急按事前所想应对。岂知那女子筷至笼前,倏的一缩,教他那双先自格前空掠而过,方才长驱直进,这次好不贪心,一下夹去了俩儿。绿袍客回阻不及,面上升起愠色,置箸道:“姑娘忒不自重,净吃白食!”

那女子轻哼一声,满脸不屑:“不就吃你几个包子嘛,紧张什么。你来我家时,不知吃了多少呢。”绿袍客愕然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几时到过你家了?”那女子神色微变,声音略提:“高怀德,你好健忘,现今飞黄腾达了,不记得当年贫寒落魄之时了吗!”

绿袍客一怔而道:“高怀德确实飞黄腾达了,就住在这一带。托姑娘的福,我也早已飞黄腾达,却不是高怀德。不知姑娘找他何事,以至将我错认。”那女子越听越气,嗔道:“鬼话连篇!”绿袍客道:“姑娘如若不信,可往高府一趟,自见分晓。”

那女子拍案而叱:“高怀德,我分明认得你!你一再矫词掩饰,却是白费口舌!”腹中则在思索:“他叫我去他府上,明摆着是要见我。既然如此,何不现就相认?啊,是了。他已看出我的来意,存心这样安排,见面时便好摆一摆老爷架子。若是二人同归,显得低了他的身分。哼,我偏要低你的身分!”说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咱们同去高府见分晓。正好我不识路径,就劳你指引一程。”绿袍客心想:“我是什么人,岂能给你引路。”举手指向门外:“沿此大街东行,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就是高家。区区要事在身,请恕失陪。”语毕,起身便走。

那女子寻思:“他此去定然不会马上回府,却为我指点方向,若非讹报地址,便是故意教我吃一碗闭门羹。”不由恚怒暗生,伸腿踹过一把椅子。绿袍客方出半步,登时给她逼回,不由亦怒,喝道:“大胆蛮妇,恁的无理取闹!”

那女子玉颜罩霜,缓缓离座:“高怀德,我本敬你英雄侠义、豪气干云,不意今日重逢,竟已大异于昔。既然这样,我姐姐的死便要算在你身上。”绿袍客一脸茫然:“令姐之死,与我何干?”

那女子凝目含泪,稍顷方道:“十四年前,你千里迢迢送回我姐姐,我们全家都很感激,并且设宴款待。我问你,可有此事?”绿袍客恍然大悟:“确有此事。莫非……莫非你是云娘?”那女子道:“如若我是,你承认你是高怀德?”绿袍客忙道:“喔,我就是高怀德。”

云娘怨怒稍息,责问:“刚才为何一再抵赖?”高怀德道:“十四年前,你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倒也是这身打扮。现今衣着如旧,模样已然大改,非我所能辨识。高某身就显位,在此公众场所,不欲被人认知,故而一味隐瞒。云娘,你不生我的气吧。”笑了一笑:“坐……坐啊。”云娘脸色大缓,两人一齐坐下。

高怀德叫来酒保,要了两份小笼包、一份珍珠饺并一碗豆腐花。那酒保收起空格,理净桌面,吆喝着去了。高怀德道:“适才提到你姐姐,难道京娘她真的已经……”云娘低眉弄筷:“不错,我姐姐确已不在人世。”高怀德忙问:“如何便早逝?”云娘目光倏抬:“一半因你!”高怀德道:“怎生因我?”云娘道:“当时你若应我爹娘之请,娶我姐姐为妻,她就不会上吊自尽了。”

高怀德失声道:“她是自尽的!”云娘道:“你俩孤男寡女同骑而归,四邻都看在眼里。你在的时候,他们自然缄口不提。你若肯应婚,亦能杜绝众人非议。可你偏偏自诩清高,袖手而去。你走了以后,流言蜚语霎时传遍了整个村子,教我全家几乎无地自容。我姐姐面皮薄,顶受不住,三天后就自缢了。我娘也因此一病不起,半年而亡。”

高怀德听罢道:“想不到会这样,高某确有不是之处。唉,早知如此,便不该走。”云娘道:“你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高怀德道:“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事隔已久,你也不必太过伤怀。今日远道迩来,定有计较,不妨说来听听。”云娘脸蛋一红:“我……”忽然嘴角一撇,沉颜厉声:“我是来杀你为死去的家人报仇的!”

高怀德心知对方武功远较自己为高,乍闻此言,不由大吃一惊,忙作分辩:“这件事吾虽有错,却非全责,如何便要杀我!”云娘杏目圆睁:“两条人命,如何杀你不得!”高怀德道:“是你们村里人爱传是非,逼死京娘的。今却要我独担罪名,何其冤枉!”云娘道:“我不管!”双箸疾飞出手,径射面门。

此刻,桌上除了一筒竹筷、一套茶具,别无它物。高怀德急举茶壶拒挡,砰的一声,壶碎茶溅,都淋在大腿上,烫得呼痛而起,摆出长拳架势。云娘嘻嘻一笑:“跟你开玩笑呐!”高怀德一愕,心宽怒难平,说道“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我若非反应快,早死在你箸下了。”云娘依旧满脸俏皮之色:“哪会呢!不信,你朝上看看。”

高怀德略一抬头,未睹丝毫异状,视线回落,只见又一双飞到,闪躲遮挡皆为时已晚,心头顿灰:“不意命丧此间!”未及闭目待死,蓦听“喀嚓”一响,原来两根筷子出手时已微微斜拢,比至眉心近前,彼此撞个正着,一齐折断跌落。他至此始信对方所言,便是开这等危险的玩笑,照样游刃有余,赞道:“你有这般好本事,便是十个高怀德也一并料理了。”虽是笑谈生死,掩不住脸上惨白之色。

其时那酒保早已备来饮食,因望二人争吵以至动手,不敢进奉,现见他俩言归于好,神情平和,这才端上。云娘毫不客气,狼吞虎咽。高怀德道:“我已饱了,这些都是为你要的。”云娘口满箸急,连连点头。

这当儿,街上那对卖艺的收了场子,进楼入座。高怀德心下起疑:“他两个所得几许,不去偏僻小店就食,却来此赶热闹,其中必有蹊跷。”思绪甫落,那两人同时投来目光,齐现惊喜之色,双双离座至前。高怀德铁拳暗握,十足戒备。却见二人在云娘左侧跪了,口中千恩万谢,听意思好像是曾经蒙她搭救过性命。

云娘转身打量二人:“我自艺成以来,行走江湖六年,救人无数,一时也记不起你两个。两位快先请起,大庭广众之下教人看了不好。”二人不理,只管口述当时之事,竟至磕头。云娘慌忙折腰相扶,二人突然目生异光,各自袖中落出一柄匕首,左右齐刺两肋。

高怀德早觉他俩行止反常,可毕竟未能料到是如此凶狠之举,欲待相救,三人近在咫尺,自己却隔着桌子,显已鞭长莫及。只听云娘惊叫一声,上身略提,腰部着刃,居然浅不见血,迅即小腿连弹,双脚足尖分别踢中二人心窝,登使嘴角流红,滚出丈余,撞得桌椅砰砰作响,娇躯离座,紧自腰围上掣出一条翠绿色的精钢软剑,带着嗖嗖轻吟,灵蛇般卷向两颗脑袋。

高怀德心忖:“原来她腰间藏着这么一根物事,难怪匕首扎不透。”上前急架皓腕:“剑下留情!”云娘道:“这两个贼厮,乃短刀帮东支余孽,害民不浅,岂可放过。”高怀德道:“京城之内,严禁擅杀。不妨交由官府处置,免得污了你的宝刃。”云娘看了他一眼:“好,这次就依你。”收起“蛇柳剑”,吃东西去了。

高怀德吩咐四个身强力壮的伙计,用麻绳将二人绑赴开封府,随即登高呼叫:“我乃殿前副都点检高怀德!贼已就擒,众官莫惊,且自欢聚!”时势颇乱,被他寥寥数言恢复了秩序,只是有几个窃窃私语:“高怀德我见过,他怎么一点儿也不像?”

高怀德耳朵聪敏,却只当没听见,回座询问云娘:“那短刀帮是干什么的?”对方道:“山贼还能做甚,打家劫舍呗。”高怀德又问:“他们有多大势力,敢到京城来生乱?”云娘道:“也没多大势力,一共就几千号人,分为东西两支。东支在太行山南端,西支在熊耳山北麓。怪只怪朝廷坐视不理,地方剿讨不利,以致祸害至今。”

高怀德闻言不悦,说道:“今我大宋开国皇帝雄才伟略,有匡合宇内之志、福泽万民之愿。只因新政初建,社稷未稳,未暇多顾,方使股匪流寇嚣张暂时。一旦南北臣服,天下大统,癣疥之患顺手可除。”云娘道:“你做了大官,自然帮皇帝讲话了。”高怀德道:“我说的是事实。”云娘嗤的一声:“大言不惭。”

高怀德有意哄她:“明日早朝,我当奏请天子发兵,先伐东寇,后讨西贼,教你满意。”云娘道:“半个月前,东支已被我一晚踏平,你只管教皇帝老儿去攻打西支便是。”高怀德愕然不信:“你一个人就平了匪巢?!”云娘道:“是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高怀德回忆她适才制敌时的情状,上身不晃,腰枝弗摆,仅凭小腿出劲,便踢得二人口吐鲜血,这分功力虽尚不至于惊世骇俗、登峰造极,却已算得上是出类拔萃、超凡脱群,心想山贼小帮多是碌碌之辈,乌合大众不敌孤胆高侠也是有的,自己当年不就和少林高僧一修一起把虎威山庄闹了个天翻地覆么。念及此处,蓦生一个主意,说道:“东支既除,你何不将西支也灭了,两方造福,功德双倍,且替朝廷节省财力兵力,为吾皇排患解忧。”

云娘道:“哇,你说得轻巧。”高怀德问:“怎么了?”云娘道:“东支是半年前从西支分裂出来的,不足千人,被我设计分而制之,各个击破,尚有不少漏网之鱼。西支在熊耳山根深蒂固,有十八年基业、数千帮众,教我一个人怎么对付。”高怀德道:“原来如此,是我错估。”

云娘霎了霎眼睛,神秘兮兮的凑上前道:“要不你跟皇帝讲,借我一两千人马。我保证荡平熊耳山,也好威风一把。怎么样?”高怀德笑问:“你会统兵打仗?”云娘道:“哈,那还不容易。我骑马在前,士卒列阵于后,一起到山前搦战。我先出面单挑,活捉几个头领,然后宝剑一挥,大军乘势掩杀,一准儿大获全胜。”高怀德忍不住笑出声来:“假如敌人据住险要,坚守不战呢?”云娘道:“这个嘛……”寻思半晌,无计以对。高怀德道:“你省省吧,少异想天开了,只管吃饭。”

稍顷,格碗俱空。云娘置箸:“嗯,饱了。”抬头便问:“你是先带我在城里逛几圈呢,还是这就领我回府?”高怀德心口一紧,问道:“你真要到我家去?”云娘道:“是啊,我爹临终时叫我来投靠你的。”吓得对方双手连摇:“此事欠妥,万万不行!”

云娘款款而道:“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可以给你当丫鬟,像我这样的丫鬟可是买都买不来的哟。那,我讲道理给你听。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如今大富大贵了,眼红的人不少,仇人也不少,豪宅虽深,险亦重重。我的本事你已经看到了,还只是冰山一角。我这个丫鬟既能干活,又能替你保家护院,不好么?”高怀德听完她的这番道理,半天答不上话来。

云娘容他一会,便催道:“喂,想通了没有?还不明白吗?”高怀德道:“可是,我家向来不用丫鬟的。”云娘道:“这话谁信,你一个达官贵人,殿前都什么来着,家里连一个丫鬟也用不起么。”高怀德苦着脸道:“确实半个也无,你不信我也没法子。”云娘道:“难道尽用家奴?”高怀德道:“对,有奴无婢,全是家奴。”

云娘道:“我破一次例,行不?”高怀德道:“祖宗惯例,破不得。”云娘支颐想了一想,说道:“那……我专门给你做饭吧。当年你做客我家,就爱吃我做的凉皮,不仅天天吃、顿顿吃,走的时候还带了一大包。现在你大概净吃山珍海味吧,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呀。”

高怀德深知此刻断不能松口,她每出一个方案,必须当即以理驳回,否则稍有迟疏,被她抓住空隙词锋逼入,便不好推托了,忙道:“女的做饭也是丫鬟,叫烧火丫头,亦不在任用之列。”云娘失望道:“让我再想想。”

高怀德见她良久不语,沉思甚深,嘴角边时有笑容浮过,猜不透又是什么奇怪念头在脑海中晃动,蓦然听道:“你聘我为武师吧。”不禁愕然:“武师?”云娘道:“对啊,女武师。只管吃住,不要工钱。不过偶尔也是要给一点的,不然我零用什么。嗯,就算化妆费好了,嘻嘻。”

云娘见他发呆,续道:“别犯愁,你不吃亏的。我把你的家奴一个个都调 教成高手,你家还不成了铜墙铁壁。你还可以把他们租出去,肯定很抢手的。那时你赚大了,可别忘记给我多发些奖励哟。”

高怀德也不管对方再言语什么,心想唯今之计只有一口回绝,若任由她这么纠缠下去,恐怕一整天都脱不了身,万一被说得心慈口软答应了,更是后患无穷,遂道:“云娘,并非我不念旧情,实有难言之隐,总之是不能收留你的。你还是另投他处去吧,我这里盘缠相赠,略表寸心。”云娘没等他讲完便已呼的站起,高怀德则摸出四锭黄金放在她面前。

云娘推回黄金:“我不要!”高怀德起身道:“黄金虽少,聊胜于无。你漂泊四方,正用得着。”说完,又推了过去。云娘大声道:“我不要黄金,我也不要漂泊,我只要留在这里!”高怀德暗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定了定神,把心一横,说道:“你留在这里吧,我有事先行一步。”挪开椅子,往外便走。云娘也不拦他,只是骂不绝口:“高怀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天性凉薄,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忽听门口有人喝道:“何人撒泼,敢这样骂我!”旋见一个年近四旬的马脸汉子,浓眉长须,黑袍皂靴,气呼呼的迈了进来,朝她直瞪眼睛:“是你在骂我吗!”云娘道:“我自骂高怀德,干 你甚事?”那人哦的一声:“我便是高怀德,你骂我怎么不干我事!”云娘手指高怀德道:“他才是高怀德,你这混球,却来瞎搅和什么。”

高怀德急寻人多处相避,见那马脸汉顺着云娘所指望将过来,忙冲他挤眉弄眼。对方面露惊惶之色,虽已会意,“皇上”二字仍不禁脱口而出。

先前高云二人时吵时和,复历刺客之险,便已引来无数目光,此刻三者犄角而立,近处众客皆听看得真切,方圆七八步内俱闻“皇上”词音,反应快的迅速滚身下座,屈膝作拜,并提醒前后左右。只见人海掀浪,一层层传递开去,转目之间,所有食客悉已伏地。

那马脸汉自知失口,亦跪而称罪,瞥视云娘依然直挺挺的愣在当地,斥道:“大胆刁民,既睹圣颜,何尚无礼!”对面高怀德一脸无奈,快步穿过人群,出手相扶,低谓:“还不速去!”旋即高语:“爱卿平身!”马脸汉赶紧站起,跟随天子惶急出楼。

两人过街穿巷,来到一条僻静无人的死胡同里。马脸汉再度跪道:“臣不知皇上微服民间,冲撞龙颜,罪该万死。”对方连忙扶起:“朕见天色佳好,是以出宫走走,却忘了知会各位。此乃朕之疏虞,卿何罪之有。适才事出突然,朕亦不知所措,岂能见责于卿。”

正说之间,云娘飘然落下,茫然道:“你……真是皇上?”马脸汉道:“当今圣上,焉有假的!”云娘不睬他,只向天子询话:“可当今圣上姓赵,不姓高。”对方好不尴尬,良久才道:“我并非高怀德,我乃赵匡胤。”复指马脸汉:“他却是高怀德。”

云娘越发糊涂,说道:“当年来我家的明明是你,不是他。”赵匡胤道:“十四年前,千里送京娘的是我赵匡胤,而非什么高怀德。”云娘默然伤心,愣了一会,不无黯然的道:“原来你一直诈称高怀德,骗了我全家,至今还在骗我。”赵匡胤道:“当时朕乃一介逃犯,若非假用朋友之名,早已为州县小吏所获,岂有今日宏图。之所以拒婚,亦出于此。”

云娘道:“我明白了,你不肯收留我,也是因为身分的缘故。”赵匡胤趁势道:“宫中只有宫女,没有丫鬟,教朕如何安置你。”云娘天真的道:“那我就做个宫女吧。”赵匡胤笑道:“你不会是想把朕身边的宫娥都调 教成高手,使朕寝食难安吧?”云娘道:“那样的话分明是保护你,怎会让你寝食难安呢。”

赵匡胤缓了一缓,正色道:“大内之中,岂容你任性胡来。云娘,你终非繁文缛节、世俗规矩所能约束,还是到别处安身去吧。高爱卿,你身边带了多少金银,给她一些做盘缠。”云娘立即道:“我不要他的钱!”赵匡胤道:“那你就回酒楼取那四锭黄金吧,天子之物,量也无人敢动。朕还有事,咱们后会有期。”言毕,招呼高怀德共出胡同。

二人边走边语,不知云娘跟踪于后。只听高怀德道:“皇上身分已泄,宜速回宫。”赵匡胤道:“朕有一桩旧事未了,此去嵩山少林寺,须得数日方还,就先不回宫了。”高怀德道:“原来皇上要远行,恐不甚安全。最好先回大内,点一支羽林军护驾,方保万无一失。”赵匡胤道:“朕不愿惊动山林宝刹,故欲单行。想朕布衣之时,屡屡独闯江湖,不也过来了么。”高怀德道:“可今非昔比,皇上身系天下,龙体要紧,不能出丝毫差池。纵无羽林军护驾,至少也得有几个殿前侍卫乔装随行,以防万一。”赵匡胤摇头道:“适才陡生意外,白耗许久,若再回宫,岂不又要耽搁半天。爱卿既不放心,莫如就随朕走一遭吧。有你在朕身边,简直胜过殿前侍卫百倍。”高怀德喜道:“谢皇上抬爱,臣正有此意!”

说到这里,云娘自后赶上:“你们要去少林寺啊,带上我吧。”高怀德怒道:“你敢偷听我们讲话!窃聆圣音,按律当斩!”赵匡胤道:“好了高爱卿,不必认真。你我已是平民,该换对称谓才是。”

云娘道:“不错啊,若是整天‘皇上’来‘爱卿’去的,只怕到不了嵩山,中途就都玩完了。”高怀德急斥:“你敢咒皇上死!”赵匡胤忙道:“如今大家都是百姓,凡事不必拘礼,说话也不该有甚忌讳。”沉吟一想,复曰:“前朝柴氏在位期间,区区曾任归德军节度使,就叫‘赵归德’好了。”

云娘转冲高怀德道:“怎么样,连皇上都自称区区了。喂,殿前都什么来着,你又叫啥?”高怀德急谓:“我早已不做那个了,你胡说什么!”云娘道:“吹牛,刚才他假冒你时还自称此衔呢。”高怀德道:“我说不是就不是,便是是也是副的,正的是慕容延钊。”云娘笑询:“慕容延钊是谁?”高怀德道:“慕容延钊是……是……慕容延钊就是慕容延钊。你又不认得他,多问什么。”

赵匡胤见她故意瞎缠,忙作解释:“殿前都点检一职,因兵权过重,去年就撤了。适才我制止混乱,一时惯于旧称,随口误说罢了。”云娘道:“那他现在做的又是什么?”赵匡胤道:“高兄今乃节度使,哈哈,还是在下的妹夫。”云娘回头道:“哟,都是皇亲国戚了,敢问尊姓大名?”

高怀德狠狠瞪了她一眼,歪着脖子想去半天,转谓天子:“臣书读得少,实在无有所出。还请皇上赐臣一个,以全此行。”云娘道:“错啦,错啦!又是君臣称呼。”高怀德道:“等都有了称呼,便不会再错。”赵匡胤道:“怀德兄枪法了得,不如就叫‘高铁杆’好了。”高怀德道:“谢皇上赐名。”云娘道:“笨蛋,又错了。”高怀德道:“以后再不会错。”

“云娘,”龙颜不无严肃,“我与高兄名虽君臣,实为益友。他尚长我一岁,你顽皮归顽皮,却不能辱骂他。倘若再犯此条,定赶你走。”云娘喜道:“这么说我可以跟着你们了!”赵匡胤道:“我说过了吗?”自与高怀德并肩前行,把她撂在身后。云娘心道:“岂有此理!”紧紧相随。

西出城门半里,君臣各买马匹。云娘恐被甩掉,数着银子也买了一匹。三骑官道驰骋,始终都在一起。二人见她难缠,当晚住进客栈,商议午夜脱身。不料云娘就下榻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密切注意动静,比觉他俩悄然启程,忙也牵马跟了出来。

二人无奈,鞍上同声对叹。天子回谓:“我去少林寺办事,你去干什么?”云娘奋鞭赶上:“我保驾!”高怀德道:“有我在此,焉用你保。”云娘道:“你若保不得怎办?”高怀德道:“我如何保不得?”云娘道:“你若保不得,须许我保。我先走一步,看你保得不。”高怀德道:“好,请便。”云娘拍马一笑而过:“说话算数!”

赵匡胤遥望背影:“高兄,你中计也。”高怀德问:“中什么计?”赵匡胤道:“俄顷便知。”话音甫落,只见云娘调转马头,向回疾驰,高喊:“盗贼来啦!”高怀德慌急呼问:“前面有多少盗贼?!”云娘道:“我就是‘盗贼’!止一个,够你对付了吧。”马至近前,飞身离鞍,提拳对准天子胸口捶落。

高怀德大喝一声:“敢犯吾主!”马鞭卷出,兜腕截拳。云娘左手接住鞭梢,右拳已逼到赵匡胤咫尺之前,见对方并不抵挡,只冲自己微笑,啐道:“很开心是么!”变拳为掌,改在他肩头轻轻一按,一个筋斗越顶而过,还落于马上,顺便把高怀德的鞭子夺了下来。驰出数丈,佳人勒定坐骑回转身道:“刚才若非我拳底留情,高大人你保得住他么?高铁杆,你服不服?”高怀德咬牙切齿:“你竟敢恃武犯上,罪该万死!”

云娘也不与他争辩,掷还马鞭,来到天子身旁:“你说过大家都是平民百姓,不分尊卑的。他赖,你可不准赖。”赵匡胤道:“我不赖,许你跟着我们。不过,回来时却不能再相纠缠。”云娘道:“这个嘛……到时再说。”

赵匡胤问:“难道你真想当宫女?”云娘反问:“宫女怎么了?”赵匡胤为了令她打消念头,便将宫中的严规厉律以及关于宫女生活的林林总总和她细讲。他原非皇族出身,两年前靠发动陈桥兵变夺取政权,即位以来不是忙于戡乱平叛,就是赶着推行文治,后宫之事所历尚浅。但他自二十二岁入行伍、登仕途起,就一直博览群书,武智齐修,如今见识极多,非复当年那个徒勇莽汉。此刻口中所吐,皆乃往昔积阅,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添油增醋尽朝坏处里说,连自古以来最残无人道的酷刑“幽闭”也不略过。云娘闻之色变,当即改口:“我不要做宫女!另外给我一个妥善的安排。”赵匡胤道:“容我路上思量,若实在想不出什么计较,返程时就只好请你走人了。”云娘道:“你用心思量,不准偷懒。”

三人披星戴月,打着哈欠乘夜赶路,到第二天下午,困得直不起身来,只得提早进客栈歇脚。洗漱之际,云娘蓦的想起一件心事,便往天子住处而来。

赵匡胤正自解衣,忽见她不告而入,大喇喇的在床头坐下,慌问:“你这时候找我做甚?”云娘道:“怕你走了。”只此再无下文,不得不令赵匡胤怀疑:“难道她要与我同在一房!以便监视?”转念同房与同床尚自大有区别,稍稍觉宽,但想似此有名无实、徒若非议之举还是避免为妙,便道:“大家都累了,你莫再陡生变故,快回房休息去吧。”见她坐着不动,低声保证:“朕金口一诺,决计不会逃走。”

云娘道:“我不信。”赵匡胤道:“你待怎样才信?”云娘道:“须留几件要紧物事在我这里,回来再还你。”赵匡胤问:“你想要何类物事做质押?”云娘道:“譬如龙袍、玉玺什么的。”赵匡胤道:“朕微服私行,带它们做甚。”云娘道:“就没别的了么?”赵匡胤道:“没有。”

僵了一会,赵匡胤主动提议:“我把金银细软都押在你这里,总行了吧。”云娘道:“对你而言,金珠宝贝算得什么。”赵匡胤小声道:“朕虽贵为天子,此刻若是身无分文,也一样寸步难行。喔,他的也一并给你。以后凡需用度,都问你要。”云娘笑谓:“我成财神爷了。”赵匡胤道:“不是财神爷,是财神奶奶。”

他本欲趁势取悦对方,缓和气氛,说笑时已开始倾囊倒袋。孰料云娘脸上只是弹指晴空,转眼又复阴沉:“姓赵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诡计!你两个虽然暂时身无分文,却只消到州县衙门里暗露身分,一应所需还不立马齐全。”

赵匡胤早已不打算再甩掉她,倒未曾似她算计得这般周密,说道:“你休太多心了,我实无此意。”云娘道:“连我都虑到了,你还想不到吗。”赵匡胤愠色初升,埋怨:“你样样不满意,我亦无计。”

默对片时,终是赵匡胤先自开口:“算我怕了你。”从内衣里袋中摸出一枚寸长指宽的玉制图章,叮嘱道:“此物一旦与朕之手笔相合,足可调动一州兵马。暂寄你处,慎勿丢失!”一边说一边缩手缩脚的递将过去。云娘一把抢下,捏于指峰间转动观看,只见一面雕龙,一面雕凤,一面雕虎,一面雕龟蛇,四象环绕,确是珍品,底部篆有“长治久安”的字样,宛然玉玺之副,便在掌上抛了两抛,不无得意的道:“既须合以手笔,方才管用。那么止它在握,显然并无效力,还得要张字句。”

赵匡胤道:“你也计较得忒细了。”云娘道:“我这是为你好。”赵匡胤道:“给我添麻烦,还为我好。”云娘道:“我问你,假如你、我还有高铁杆三人同时受困,最可能脱身的是谁?”赵匡胤道:“三人中数你武功最高,自然最易脱身。”云娘道:“这不结了,眼下你先将两根救命稻草寄在我这里,倘遇不测,我好去搬救兵呀。”

赵匡胤服其远见,嘴上却说:“朕吉人天相,短程往返,量也不至有厄。但望你安静太平一些,姑且准你所愿。”随即正襟危坐,伸手道:“取纸笔来!”云娘笑应:“是!”飞快来去,纸笔伺候。赵匡胤想了一想,挥毫草书:“朕微服遇难,命在旦夕,着卿速救!钦此。”交付对方盖章收下。

云娘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忽道:“未知效果如何,待我拿到本处府衙去试它一试。”赵匡胤闻言色变:“休要胡来,这个如何试得!”云娘道:“不试焉知真假。”启窗一跃而出,吓得天子凭台高呼,早不见了人影,气得切齿捶墙:“这次真若闹出乱子来,定将你碎尸万段!”情知多半只是玩笑,终因事关重大,心里不甚踏实,便到佳人房外叫门试探,得听一声“我不在”传出,方始全宽,返回就寝。

云娘两件“法宝”在手,一路上春风得意,要快便快,要慢便慢,要歇便歇,要饮食便饮食。好在赵高二人此趟并无大事,趁时赏阅风景,也就由得她。某日抵达一个叫巩县的地方,凭吊过杜甫墓,翌晨续行,官道分岔,按标牌所示:西至洛阳,南到嵩山,洛阳远而嵩山近。

赵匡胤道:“本欲游少林,不意逢西京。既然如此,莫要错过机会,索性一石二鸟,先走一回古都。”云娘就盼行程越长越好,拍手极力赞成。高怀德劝道:“时局初稳,宜早图归,不便节外生枝。”云娘叱道:“高铁杆,你别扫兴好不好!”

赵匡胤道:“古人云,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洛阳乃我降生之地,今方志得意满,焉忍止于虚望,过而弗往。”高怀德再谏:“西京一带多由柴氏旧部驻守,圣踪稍有泄露,恐致变乱。”赵匡胤道:“我等小心称呼,便无妨碍。”云娘道:“听见了没有,高铁杆!小心称呼。”

当下仍是向西,午过偃师,暮至洛关,已是西京城郊。赵匡胤马鞭指道:“此关来年可拆。”高怀德道:“其为洛阳东面屏障,未可轻除。”赵匡胤道:“洛阳自古就以汜水、虎牢为东面屏障,护都保国,拒敌于百里之外。只因五代纷乱,据之者未必远挟二关,故才就近新筑。今中原已定,洛阳却是陪都,不复往昔之重。此关妨碍交通,实属多余。即令汜水、虎牢,或者亦宜改建为城,裁军居民,利商增税。”

离关向远,古道西风,斜阳正红,吹来一阵金铁交鸣。循声赶马眺望,只见密林旁八个山贼正自围攻一个落单行人。八贼中一人使双钩,瞧似贼首,其余三人使枪,四人使单刀。那路人挺一口朴刀以寡敌众,虽未挂彩,已甚难支。

云娘道:“你俩先上,我自掠阵。”高怀德怒道:“岂有此理,你竟敢使唤皇……”云娘在鞍上交足一躺:“这里数我本事最大,自然最后出马。”高怀德看那路人情势危急,无暇与她理论,哼了一声,拍马冲将上去。

三人一路平安,未曾遇斗,身边并无寸铁。高怀德单骑突入,一贼欺他空手,抬枪便搠。高怀德叫一声:“来得正好!”夹掌夺过,倒转枪头反将对手刺死。后面赵匡胤和云娘两边兜截上来,群贼俱是徒步,散避不及,竟给以少围多,困在垓心。

云娘“蛇柳剑”出带,翠光弧闪,双枪四刀六件兵器尽被卷落。赵匡胤趁势飞下坐骑,长拳行云流水,打得六贼纷纷软倒。高怀德和那路人枪刀并举,一一随后结果。

那使钩的贼首眼看不妙,偷上空马,急寻茂密处奔逃。高怀德大喝一声,挺枪追赶。那贼首看看势近,暗暗挂起双钩,袖内落出一柄短刀,倏的扬臂回掷,正中肩窝。高怀德吃痛不起,一头栽下马来。三人急着救他,放过了那贼首。

云娘拔出短刀,说道:“又是短刀帮,却是西支。”见高怀德伤口颇深,赵匡胤和那路人所持的金疮药一抹上去,就被血流无情的冲散,忙从一个白瓷小瓶内倒出两粒粉色药丸,紧紧摁于伤处,热血浸润之下溶化成膏,终于封住了口子,趁时包扎。高怀德渐复生气:“你的药不赖呀,颜色又好,却叫什么名儿?”云娘随口回答:“慈悲丸子。”高怀德道:“丸子?想必滋味亦是不错。”云娘杏眼一瞪:“吃死你!”

问及那路人,自称姓王,蜀中人氏,是个武师,受石守信之聘,到前方十里外的石家庄去做教头。赵匡胤和高怀德听到石守信大名,都异常兴奋,原来三人是结义兄弟。高怀德险些失语,被赵匡胤抢住道:“我等皆乃庄主益友,亦欲拜访,正巧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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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长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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