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轮回不息。三年一晃而过,谪仙谷又到了深冬时节。萧忆慈穿一身白衣,独自行走在连绵起伏的雪山上,仿佛一缕云烟。三年前她中了玉沙寒冰的毒,无时无刻不经受着寒冷的折磨,可是她不怕寒冷带来的疼痛,只因寒冷侵袭时,她才可以感受到师叔曾经受过的折磨,仿佛这样她就可以和师叔在一起。三年前的深冬,她终于抵不住钻心刺骨的寒毒,晕死过去。幸亏粟粟及时研制出解药,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说来也怪,自从玉沙寒冰的毒解了之后,忆慈便再也感受不到寒冷。每到隆冬时节,粟粟穿着厚厚的棉衣还觉得寒冷难耐,而她却丝毫不觉得冷,仿佛那些冰雪对她而言是温暖的。师叔走后,她在院子内外种满了白梅。一到冬天,家里总是弥漫着梅花的香气。可是院子里的梅花,她一朵也舍不得摘。她总觉得这些梅树里有师叔的魂魄,若是摘了花,便伤到了师叔。所以她想用梅花来入药时,总会到山上的梅林采摘。
今晨,连下三日的雪终于得以停歇。粟粟出诊去了,忆慈为了采摘梅花,便独自上了山。山上到处覆盖着厚厚的雪,平日里姹紫嫣红的各种花朵失去了颜色,而那一树树白梅经过雪的点缀,却显得更加洁白淡雅了。忆慈走在梅林里,心里浮现出师叔的身影。他最喜白梅,每年冬天总会折一些回家,如此家里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而她第一次见到师叔的时候,他的怀里也有一束白梅。谪仙谷的雪,每年都如期来临,梅花也年年绽放,可是师叔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忆慈在梅林里待久了,忽然觉得有些寒冷,她已经许久没有过寒冷的感受了,也不知今天为何会这样。天空又飘起了雪,她折了一束白梅花,朝着谪仙湖的方向走去。
忆慈回到谪仙湖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她沿着湖边走着,湖面仿佛一面镜子,映照着她的愁容。忆慈经过竹林,经过凉亭,不多时便回到了院子。粟粟还未回来,院门关着。她在的时候,谪仙谷显得不那么冷清,如今她出门了,这里似乎多年不曾住人一般。忆慈进了家,把梅花插在一个瓶子里,继而生火烧饭。想起师叔,心里总觉得悲苦,可是日子还得继续过。
忆慈做好饭菜,雪也停了。她披了一件斗篷,在院里的梅林中信步而行。她呆呆地看着雪中白梅,多么希望师叔能够出现,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可是一切只不过是妄想罢了,逝去的人,哪里还会回来呢?忆慈走在雪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雪地里写下“蝶恋花”三个字,接着又写了几行字:“烟水迷蒙寒雾起,玉絮红颜,霜冷凌云髻。竹影红亭冰镜里,苍苔覆雪衡门闭。鹤氅欺花,惊落玲珑蕊。残月阑珊君至未?横枝不语人垂泪。”她看着满地的字,脑海里想到师叔,眼泪流了下来。
“忆慈姐,我回来啦!”外面突然传来欢快的声音。
忆慈听见声音,连忙用树枝把地上的字划去了。这时,粟粟提着灯笼走进了院子。她来到忆慈身边,好奇地问:“忆慈姐,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冷吗?”说着,她搓了搓手,打了个哆嗦。
“没什么,只是出来走走。”忆慈扔掉树枝,站起身来。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你有没有给我留菜呢?”粟粟嘿嘿一笑,把药箱往肩膀上挪了挪。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晚才回来,菜已经凉了,我去热一热。”忆慈微微一笑,领着粟粟往家门走去。忆慈热了菜,俩人一起坐在桌前吃饭。粟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道:“忆慈姐,我今天遇到一个外地来的伤者,从他口里,我听说了好多外面的事情呢。”
“听说了什么呢?”忆慈好奇地问。她终日待在谪仙谷,三年来从未踏出去半步。而粟粟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到外面去。不是出去玩耍,就是出去义诊。她又爱说话,每次回来都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忆慈听。刚开始,忆慈对她所讲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有些烦。但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甚至会主动问她外面发生了什么。
粟粟说道:“那个伤者说,江浙一带的倭患越来越严重了,他就是从那里逃过来的。他的家人被倭寇杀了,他死里逃生,受了重伤,不得已才来到了这边。”
“真是个可怜的人。”忆慈感慨道。
“幸亏他遇见了我,他的伤过几天就能痊愈了。”粟粟自豪地说。
“倭患那么严重,真是苦了那些百姓。”忆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满是担忧。“说起来,我还有亲人在江浙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阿绫姐姐吗?”
“阿绫姐姐是一个。但除了她,还有我舅舅一家。”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说过你舅舅是绝剑山庄的庄主。你放心吧,绝剑山庄是武林门派,那些倭寇不敢去招惹他们。我听说,除了朝廷,一些江湖门派也在抗击倭寇,其中也包括绝剑山庄。你舅舅一家都是武林高手,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他们。”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以前也曾听说,我的舅母和表姐是当地的女侠。她们应该能够保护好自己吧。”
“你一说起女侠,我就想起了今天听说的那个‘东海神妃’。”粟粟激动地说。
“东海神妃是什么人?”忆慈不解地问。
“听说东海出了个侠女,可神秘了。她经常在海上伏击倭寇,三年来救了许多老百姓,还多次帮助明军抗倭。但是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她总是穿着一身白衣,脸上又戴着面纱。她不告诉人们自己的名字,人们就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做‘东海神妃’。”
“果然是侠女啊。”忆慈说,“看来那里的老百姓是真的很崇敬她,不然也不会给她这么高的赞誉。”
“是啊。听说东海神妃行踪不定,若你特意去找她,那是绝对找不到的。但如果你在海上遇到危险,就有机会遇上她。”
“东海啊……”忆慈沉吟道,“阿绫姐姐也在东海。那里倭患严重,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看你,以前遇到她的时候不和她相认,现在又担心她了吧?”粟粟说,“我替你问过卧龙岛的情况了。那人说,卧龙岛这几年受到飞雪帮的保护,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的变故。你就放心吧,阿绫姐姐不会有事的。”
忆慈看着微弱的烛光,眼里有一丝凄凉。粟粟和她朝夕相处,早已习惯她这多愁善感的模样,因而也没有说什么。粟粟吃好饭,把碗筷摞在一起,继而绕到忆慈身边,温柔地说:“忆慈姐,你若是不放心,不如我陪你去一趟东海吧。我们不仅可以去找阿绫姐姐,还可以去行医济世,帮助老百姓。”
“我也很想去。阿绫姐姐是个有着侠义心肠的人,她家又在东海,如今倭乱严重,她不会坐视不管的。我想去看看她,可是我又舍不得离开这里。”忆慈黯然道。
“忆慈姐,我知道你喜欢谪仙谷。我们只是出去一阵子,等倭乱平定了,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可我若是走了,师叔就没有伴了……”
“怎么会没有伴呢?你种的这些梅花不就是他的伴吗?叶先生不喜热闹,我俩出去一阵子,他正好可以清静清静呢。更何况,如果叶先生知道你去悬壶济世,他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他不希望你每天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忆慈望向窗外,那些梅花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洁白,仿佛白玉雕琢而成的一般。她仿佛看到师叔立在梅林中,手中还抱着一束梅花。她沉浸在幻想里,心道:“但愿这些梅花,能够陪伴师叔,让他的灵魂不会感到孤寂。”
粟粟见她双眸含泪,知道她又想念师叔了。她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离开了饭桌,不再打扰忆慈。可是她刚走几步,却听到忆慈说:“粟粟,你去收拾包袱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启程。”
粟粟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转身看着忆慈。忆慈微微一笑,又道:“你说的没错,有这些梅花陪着师叔,他不会孤独。我每日隐居深山,确实辜负了一身的医术。我想出去外面走走,看看能不能为百姓做点什么。”
粟粟连连点头,喜道:“好!那我们明天就走。”
次日一早,粟粟和忆慈便离开谪仙谷,往东边去了。她俩跋山涉水,走走停停,时不时为路上遇到的伤病之人诊治,耽搁了不少时间。因此,直到孟春时节,她俩才来到江浙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