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记事之日起,娇小的媚娘总在午夜被阵阵嘤嘤切切的哭声惊醒。
于是懂事的她就下了小床,爬上了娘亲那张雕花大床,乖巧地钻进了她的怀里,用柔弱的声音抽噎着说道,“娘亲别哭,娘亲别哭……”
那时,巫大家就把她猛然搂进怀里,用那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裹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她裹得紧紧的……
平时,娘亲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只有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来时,她才能看到她的笑脸儿,听到她的欢笑声。
在那男子来时,娘亲就不许她和她睡在一个房里,只是叫侍女梨儿在二楼陪着她。
每当她哭闹着要找娘亲时,那梨儿就会拿出一把长长的剪刀比画着吓唬她,让她不敢再啼哭吵闹,乖乖地睡去。
第二天,那高大魁梧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后,她再见到娘亲时,总见她脸上挂着泪珠。
因而,小小年纪她觉得是那个男人欺负了娘亲,才让娘亲这般哭泣,于是,这仇恨的种子就慢慢地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她们家有前后两个院子,他和娘亲及几个小丫头住在后院里,前院和后院间有一堵宽大的琉璃高墙,而连院通廊,前后有两道门儿,平时都关得紧紧的,有人把守着,不准来回出入。
每到黄昏,透过院中那姹紫嫣红的花圃,前院常传过那些姐姐爽朗的笑声和好听的歌谣声,里面有时夹杂着男子的轻笑声。
她很好奇,前院那些男男女女到底是做什么的?只想着有一天娘亲能带着她去前院看看。
娘亲将她管得很严,平日很少让她出门,甚至连楼都不让她出去。
有一次,娘亲在教她做女工时,不经意间,娘亲笑着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她想了想,说长大了做前院那些姐姐那样的人就好,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娘亲听了,一向温顺慈爱的她顿时拉下脸来,用绣花针比画着,恶狠狠地对她说再不许这样胡说,否则就拿针扎烂她的嘴……
她看着娘亲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得呜呜大哭,连说不敢了不敢了,至此,她出门时甚至连那院门都不敢盯着看上一会,就像那儿有洪水猛兽一般让人恐惧。
娘亲无事时,喜欢听些曲儿,每隔几日就有一个穿着好看的大姐姐过来弹琴。那天,娘亲有事出去了会儿,趁那姐姐净手的功夫,她看着那案台上比她还高的古琴,忍不住过去用手轻拨了几下,悠扬的琴音像幽谷传过的魔音一下子吸引住了她,让她怔怔地呆在那儿,久久一动不动。
那大姐姐见了,就问她喜不喜欢,她笑着点了点头。于是,那姐姐就拿过一个矮凳让她在古琴前站了,在鼎炉里焚了檀香,告诉她什么是弦,何为徽位,指按弹之,出十三音。而曲谱则左右手分析,以徽位对应,左上为左手按弦用指,右上则变幻为所按徽位,下方则为右手指方,内部则为按弹,拨弦之法……
那姐姐边讲边问她能否听懂,她则一直连连点头应着,因她看着那曲谱,再对应着那个泛着葱绿光泽的古琴,就如一条奔腾的溪流一样在内心里流过,透亮明澈,又清晰可见。
那姐姐见她频频点头,很是诧异。就问她真的能听懂?她听了就看着那姐姐怡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那姐姐就半信半疑地说了声“那好”,然后她从那曲谱里找了一首最简单的曲子,让她在琴上比试着弹下。
她用稚嫩的声音应了声“好。”
她先把那曲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感觉就像趟在那个小小的溪流里面,这儿有转角……那儿有溪石鼓起……而这儿又有缓坡……那儿又变得急促奔流……
待看完那一满页的曲谱,她微微闭了下眼,然后缓缓睁开,左手轻按琴弦的同时,右手向上轻拨,奏出了一个动听而又青涩的音符……
听着那曲断断续续而又生涩的曲子从她指间流淌出来……
樊城最有名的王府乐坊头牌歌妓黄鹦儿失了神,将香满园巫大家的名贵手炉失手掉在地上打碎了,并砸伤了自己小门脚趾头。
那一年,媚娘她才刚满四岁。
巫大家没想到养女小小年纪就有这个弹琴的天赋,就花重金请襄封最有名的乐师过来传授。
不到一年,那广为流传的古琴乐谱无一不在她的指间优雅动听的弹奏出来,其手法之熟练,形如鹤起雁落,动若风啸竹林,进则金鼓铮铮,退似幽远空瞑……
一时令闻听之人无不如痴如醉、拍案叫绝。如不是那巫大家反复叮嘱不许名出此门,她小小年纪早就会扬名于樊城了。
媚娘五岁那年,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个曲谱,说是很难弹奏的一首曲子,让她弹奏试试。的确,她试了试,里面的音律不似那些流传下的曲子,有些难度。
她试弹了几次,在那转音间虽有些卡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那男子听了大喜过望,让她反复练习。那时她心里虽有不悦,但怕他再欺负娘亲,只得照做了。
第二天晚上,她头戴面纱被一辆豪华的马车接出园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一个白纱飘荡的帷幔里面,专门给人弹这首曲子。
至此,她几乎每月新月那天就能出一次园,在帷幔里面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弹这首曲子,一弹就是十个年头。
随着她慢慢长大,她出落得愈加婀娜多姿,娇媚冷艳,一举一动都透着诱人的万种风情。
身边的贴身侍女变成了现在的柳烟、翡玉二人。她也渐渐地知道了,那个高大魁伟的男子是万大将军,而娘亲也不是被他所欺负,是真心地喜欢这个人,或者说是感激这个人。
因而,对于出园给人演奏一事,她从心里也接受下来,因她知道,只有这大将军好了,娘亲才会更好。
当然,因侍女梨儿无意间给她透露了前院的那些事儿,虽然她是无意间提起,也被娘亲知道了赶出了园去。娘亲并没有刻意地责备她,只是让她禁足七日,又从外边给她找来了两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天真无邪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