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静静的,轻轻的,默默的,一刻又一刻,一夜又一夜,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我注视着你,凝望着你,因为你便是我的天光,我的神明,我灵魂深处最深沉而坚实的信仰。
看桃花开又谢,看秋风催带着夏叶舞,看纷纷逝雪埋葬了一年,又是一年。
你的脸上又添上了几缕皱痕。
你依然白衣胜雪,只是那些衣服已渐渐褪尽风华,刻满了岁月的过往,沾满了寥落的风霜。
你的神情却依然如守护了千年的雕像般温柔而恒静,纵使天涯落尽,沧海桑田,你依然忠诚地在我的身旁静静守候。
我陪着你一起坐在桃花树下,一如十五年前那一日,你坐在菩提树下,我们一起细数着轮回了一季又一季的满帘落花,合奏着那弹奏了一遍又一遍的绵绵情曲。
伴随着一声尖叫,你那洒脱跳跃着的手指停了,你轻握着我的手,轻柔笑道:“琳儿,等我去瞧瞧,你乖乖呆着,我很快便回来。”
我的灵魂微微一笑,你仿佛看到了我的笑容,你起身离去,几起几落,便已身在丈许之外。
只见地上瘫坐着一个农家少女,少女满眼的惊慌和恐惧。
就在少女的身前,有一条眼镜蛇,正高昂着扁平的脑袋,吐着可怖的信子,一寸一寸向少女靠近,少女颤抖着哆嗦着一寸一寸向后退却。
你闪身过去,迅雷般伸手精确无比的掐住了眼镜蛇的七寸。
眼镜蛇痛苦而绝望的扭曲着身体,你随手一抛,那条眼镜蛇便飞向了丈许之外的桃花林深处,挣扎着,扭曲着,慌乱着钻进了草丛深处。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少女惊讶而害怕。
你将你那那宽大而温厚的右手伸向了惊魂未定的少女,少女试探着,略带羞涩的将纤细白皙的小手放在你的手中。
你稍一用力,便拉起了少女,少女不敢直视你,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瞄着你。
你感觉到少女的手在你的掌中微微颤抖。
你感到好玩和有趣,放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温和而淡雅的问道:“你还好吗?”
少女轻轻点头。一双小手不停地互相绞扭着,揉捏着,看得出来她相当紧张,好像突然被别人撞破了自己的秘密似的。
你温和的笑道:“我知道你每次上山都经过这里,每次你都会悄悄站在这颗树后,以后可要小心了,这里多出毒虫蛇蚁。”
少女一愣,她以为自己每次躲在这里偷听偷看,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没想到主人家其实早已知晓,只是装作不知罢了。脸色霎时羞红一片。
你微微一笑,转身向我走来。
其实她第一次站在那棵树后我和你便已知晓了,只是无所谓罢了。
世人尽皆如此,总喜窥视他人。
不过她并无恶意。
她抬头凝视着你渐渐隐没在桃林中的身影,刚才的一场经历仿若不过是一场幻觉而已。
她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终究转身,缓缓向山下走去。
你轻握着我冰凉的双手,柔声笑道:“还是那个孩子,我若迟去一步,恐怕此刻她已一命呜呼了。”
“她还会来吗?”
你仿佛听懂了我的话,嘴角微翘:“她是个好孩子,可只要是人都忍不住有好奇心,她还会来的。”
十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已渐渐老去,两鬓斑白,脸上趴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皱痕。而我却依然如故,美艳绝伦。
死亡,对于时光来说,也许能成为一种永恒。
对于我来说,死并不是一种结束,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
四月十五了。
你对我说:“琳儿,我有多久未曾带你去看过牡丹花了?”
我想想算算,整整有十五年之久了。
你喃喃说道:“十五年了,好快,我已认识你整整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不对,是二十一年,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21年前的那一夜,你包揽了全城的白牡丹献给了我一人,又怎会凭空多出一个四年呢?
你轻抚着我冰冷的脸颊,柔声叹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不是21年而是25年。你可还记得那一年,你随你爹爹和娘亲入宫朝见德宗皇帝陛下,而那时御书房内殿里,有个孤单寂寞的17岁少年正好奇的偷看着御书房里的一切。”
他看到你和你的爹娘一起跪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皇帝给你爹娘赐座,而你则站在你爹爹身旁。
那时的你,便已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清纯圣洁,特别是眉宇间的那一点朱砂,好像烙印般自那一刻开始,便永远的雕刻在了那少年的心尖上。
皇帝看着你,和颜悦色的笑问道:“你叫什么,多大?”
你说:“皇爷爷,我叫雅琳,爹娘和家人都叫我琳儿,今年十三岁了,已经长大了,皇爷爷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琳儿。”
你爹娘听你称呼皇帝为皇爷爷,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而你却浑然不知已闯下大祸。
皇帝听了也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好,你这小娃儿叫得朕心里真是舒坦,十三岁了,是长大喽,再过些时日,皇爷爷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如何?”
你撅起小嘴,黛眉微蹙,稍作沉思,完全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那得看皇爷爷给琳儿找的如意郎君是何方神圣了,若是琳儿不喜欢,瞧不上,便是万万都不能答应的。若是琳儿欢喜,他也喜欢琳儿,那就……嘻嘻! ”说到这里,她羞怯的笑了。
你爹忍不住低声呵斥道:“琳儿,不得放肆。”
皇帝却呵呵笑道:“王爱卿,无妨。琳儿一片稚子之心,稚子真言,何来放肆之说?这人一辈子啊,谁不想寻个良人相生相伴一生?琳儿啊,你放心,皇爷爷可是天子,皇爷爷给你选中的郎君那定然是人中龙凤,你绝对欢喜。”
你滴溜溜地转动着一双星辰般的眼眸,灵动狡黠,娇俏可掬:“那得让琳儿看了才知晓。”
皇帝一听,哈哈大笑:“好好好,过些时日皇爷爷便让你进宫来瞧瞧你那未来的小夫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