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小排竹篱外山花烂漫,心情烂漫的丫头奔跑在花间,跑向她笃定将此生不离不弃的情郎。
残落的花瓣、美丽的蝴蝶跟随她飞舞,到情郎面前时娇靥已红彤彤的满是细汗。
张公子临风玉立,不搭理她一脸晶莹的焦急。
“我为什么要回去?”
这问题被张公子近来提过很多次。
丫头不假思索给了他那个千篇一律的答案:“庄主六十寿辰,身为儿子的你当然要回去。”
“我与他早就形同陌路,面对庄内卑躬屈膝的仆人,他可以与之笑谈,而每次看见我,他只有无穷无尽的恼怒。”
丫头咬着嘴唇,思忖半晌,毅然道:“难道你想一辈子与他断绝关系?难道你想与栖凤山庄断绝关系?我知道你不想,所以你更该回去。”
“更该?”
张公子坐下来,坐在一片绽放最盛的花丛,激起丫头疼惜的低呼。
“压到花了。”
张公子跳起来,木然看着压扁的花。
这一大片不同品类的花都是丫头精心栽培,除了爱他,丫头倾付最多心意的对象便是这些花。
他弯腰伸手,尽力把花扶起来。
他的手发抖,但终于在花勉强挺直的状态下没碰落一片花瓣。
他松口气,又发现一片花瓣脏了,满是泥污。
春泥,多情的沾染。
花瓣会否嫌弃?
人们通常不觉得沾泥的花美丽,所以他伸手去抹泥。
岂料手抖愈厉害,花瓣带着春泥自指尖飘落。
丫头一滴泪随之飘落。
他诚惶诚恐,赶紧拥住这比花还娇丽柔弱的爱侣。
丫头抗拒他抱:“你生气了。”
明明是她生气,怎会率先指出他生气?
他嬉笑:“老天有眼,看见是谁生气。”
丫头愁眉紧锁,闷闷不乐:“我生气,哪次不是因为你生气?”
他索性放开胸怀大笑:“我这是生气么?”
丫头急道:“我一提庄主,你就生气,所以你才心不在焉,眼睛也看不见了,直接坐到我种的花上。”
张公子急道:“对不起,可惜我不会茅山法术,否则立刻让这花复原,慰藉娇滴滴的你。”
“反正你损坏了我一朵花,我非要你赔不可。”
丫头咄咄逼人,张公子诺诺待命。
“你想我赔什么,怎么赔?”
“我想你听我一次劝。”
“你劝我?”
“我劝你这次还是回去。”
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记忆在沉默中褪色,终在沉默中粉碎。
事到如今,丫头才知道沉默比世上所有尖刻的话更伤人。
她真后悔当初惹起张元凤的一阵沉默,虽然只是一阵,但余伤永恒。
她在张元凤的沉默中得寸进尺,自找罪受的沦为张元凤脑海最快褪色及粉碎的记忆。
她活该。
事到如今,她冷冷嘲笑自己的活该。
XXX
丫头分不清眼前静躺在地胸口绽放一朵烈焰般血花的张元凤是活是死。
血花如烈焰,却是冰冻着,晶莹剔透的花瓣闪烁刺目红光。
张元凤面无表情,大睁两眼,眼里空洞,毫无生气。
暗灰的眼睛直视那颗摇摇欲坠的愈渐模糊的太阳。
一蓬阳光轰然射下,炸裂了他似是而非的意志力。
瞬间所有的风景旋转出凌厉的光彩,映照进他混乱不堪的心间。
瞬间丫头明白他仍活着,非常有力的活着,无比清醒的活着。
他脸上也出现了表情。
聚精会神的凝望太阳。
懒洋洋的太阳,不再伤害任何人的期盼。
他此刻会期盼什么?
月光一般的阳光笼罩他身体一阵清凉。
一阵苦涩,一阵绝望,一阵伤痛,一阵惆怅,一阵空落,一阵愤怒,一阵羞辱。
皆因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竟还活着。
竟是燕归来不仅放过他而且救了他。
枯木春有个可怕秘密:发射时,手握枯木春的人也必须以最快速度飞退起码三丈,否则方圆激溅蔓延的毒汁会连自己都难逃一劫。
燕归来收剑之余,进身出掌击倒他,让他得保性命,可惜反噬的毒汁将大半赤裸的上身侵染,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怒涌。
于是燕归来挥剑,七七四十九刀凝成精奥的一刀,刀锋异常冷冽,硬生生把血柱冻结。
燕归来为他止血,自己再退时已迟了一步,所以才中了毒针而身体麻痹。
这些都是在瞬间发生,除了他们,谁也看不清,无从得知。
其实他也看不清,他是过了很久,呆滞很久,才一点点得知自己活着且为何能活着。
他咬牙切齿,脸胀红,青筋暴突,扭曲的表情比血花更鲜明夺目。
阳光似从梦中回归现实,恢复真切的热力,酷烈的暴晒那朵凄艳血花。
他怒不可遏,举手劈断血柱,胸口那道伤是自己初学燕归来刀法手拙不慎划出,若非圣主急救,当日已必殒命。
他真恨不能就在那时死去,也比现在光彩。
他扯下残损的衣袖紧紧扎住伤口,抬头才发现面前的丫头。
他冷哼:“你来看我死了么?圣主害死你爹你哥,而我和圣主勾结,也算你的仇人,你本该趁现在我颓然不是你对手时决绝的补上一刀。”
丫头平静,静如满地摇曳的绒绿:“我怕你死,我还想问你。”
“你问,看在咱俩情深一场,我尽量给你满意答案。”
“那天重金雇九森抓我的幕后就是你吧?”
“是我?”
“我家的小七精擅追踪,他追到一个地方,发现你和九森正在那里商讨如何处置我。”
“我早已忘了当时我对九森说过什么。”
“九森提议捉我去关外给飞蝎堡主续弦,你大怒。”
“这主意不错,我当时为何大怒?”
“至少当时你还爱我,对么?”
丫头平静,静如烈阳。
张元凤能感到在那一层极薄的静下正发生极惨的震动。
他惨惨的笑了:“如今你爹你哥已死,可谓家破人亡,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我不记得我当时是否还爱你,反正现在我不爱你。我早就不爱你,所以才把你丢给孟无情,女人都是祸害,只会阻碍男人的鲲鹏展翅。孟无情刀法虽强,此生一事无成,便与总是稀里糊涂的牵扯女人有关。”
丫头平静,静如眼泪,死也不流出的眼泪:“好,再见。”
张元凤挥手,彬彬有礼的点头:“再见。”
丫头转身,走向孟无情,走过孟无情,拥挤的人群识趣让开一条路,一条誓不回头的路,伤痕遍布却前所未有的坚强。
孟无情伸手要拉她,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她平静的微笑:“别留我,求求你,我们就此再见。”
孟无情内心一震一绞一疼一空,灵魂似瞬间跌入冰窟:“你去哪儿?”
她说:“我回家。”
孟无情说:“你家……很危险……”
她说:“再危险也是家,我唯一的家,现在我真的需要家。”
孟无情说:“我陪你……”
她说:“你敢跟我一步,我立刻死。”
她太坚强,令所有人心生畏惧,也包括张元凤。
张元凤最畏惧,不禁僵硬的扭过头,视线偏离这个似正被烈阳照射得支离破碎的初恋情人。
孟无情无可奈何,眼泛泪光,痴痴道:“好,再见。”
她说:“再见。”
她走出几步,头也不回的毫无情感的补充一句:“你朋友需要你,就像我前所未有的需要家,你不可以放弃你朋友,他比我值得。”
孟无情明白她的意思。
她用这句话来彻底斩断他们短促坎坷又丰富的情缘,不许他藕断丝连,暗中跟随保护。
在她离开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真心爱上这女子。
他和数不清的女人爱过,但那些爱在这份爱面前都不堪一击,假得可笑。
她每走一步,就如狠命撕裂了他心一寸。
他心滴血,目光无力的送她身影失去在庄门外的草地边缘。
再见的意思,通常是再也不见。
世上应该没有比这更矛盾的词。
XXX
猴子躲在繁密枝叶间窃笑。
本就气恼的封依捡起石子向林木深处投掷。
猴子怪叫着纷纷闪避,窃笑还残余一丝两缕。
封依狠心,跺脚,转身,眼睛陡然发亮。
她看见丫头表情怪异的跑来,跑到一棵树前解了一匹马,纵身上鞍。
那当然不是丫头的马,他们今天不是骑马来的。
可丫头再不顾忌什么,平生第一次做了王空与猴子的同行。
封依追过去,要招呼,却想起自己被封住哑穴,只好啊啊的。
丫头对她的叫声充耳不闻,对她的身影视而不见,非常用力的抽鞭,马吃痛惊嘶,狂奔下山,一股尘烟绝于视野。
封依呆愣。
这个昨日还亲切温柔的姐姐,现在怎会变得苦大仇深,充满怒火。
丫头扬鞭抽马,毫不顾惜,明显是发泄怒火,可留给丫头的那片背影却无比空虚,无比沉静。
而空虚与沉静之间,竟还散发一种微妙的超脱感。
丫头不累了,只因灵魂深处终于是百分百的决绝。
封依突然渴望自己也骑上一匹马,跟随丫头不顾一切的绝尘远去,逃离这些乌烟瘴气的江湖是非,不再关在夏饮血散发恶臭的囚笼里。
她干嘛听夏饮血的话?
夏饮血不是已经表明根本不拿她当人看?
她们之间的母子关系根本是笑话。
而且是一点不好笑的笑话。
她咬着嘴唇,紧蹙眉头,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峻。
她终究下不了决心。
她的脸微微扭曲,轻轻颤动,两行泪水静静流出。
“小姑娘,别难受,你过来。”
王空温和的声音在她此刻听来简直比世上任何噪音更刺耳。
她手中抱起一块大石,跑近马车,拼命似的往车窗砸去。
还好王空身法比猴子灵巧,闪过石头,猛地伸手抓住她衣襟直接拖入车厢。
她脸都气黄了,奋力挣扎。
“你停下,我就给你解穴。”
封依停下。
王空笑道:“我也不追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盒子。”
他已解开封依哑穴,封依急道:“不是我知道,是我干……是夏饮血。”
王空点头:“我想你也不知道夏饮血怎么知道我有这盒子。”
封依重重的哼了一声。
王空道:“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一件事,我帮你……”
封依没好气道:“你能帮我什么?帮我偷皇帝的夜明珠?”
王空道:“即使我把皇帝的夜明珠偷来,你也不喜欢,你现在只想逃出夏饮血的掌控,对么?”
封依脸色从黄变白,煞白,气急败坏的嚷道:“对个屁。”
王空不为她的气急败坏所动,仍自信满满,一副弥勒佛般的神态,笑道:“我帮你逃出夏饮血的掌控,你愿意合作么?”
封依闭嘴,瞪眼,但眼泪再次流出,比刚才流得更多更凶。
王空柔声道:“机会难得,你想清楚。”
封依咬咬牙,点点头,决心没下定又惶恐的摇摇头。
王空道:“我把我另一层身份告诉你,你便知道我的确有能力帮你获得自由。”
他附耳低语,似防着车外会有谁偷听。
封依听后,目瞪口呆半晌,突地喜笑颜开,几乎要欢呼雀跃,热切主动的亲了他一口:“大叔你真好。”
王空笑容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憨憨的。
封依端正坐姿,认真的期待着:“大叔,你想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王空的笑容又恢复一抹狡黠。
很快封依轻巧的翻到车顶,扯开嗓子大喊:“天子宝典在此,先到先得。”
XXX
啪嗒,水珠掉落额头,突兀的砸碎张元凤好不容易才聚起的精神。
他仰首望天,烈日仍深刻的烙印在无边无际的蔚蓝中,毫不动摇,也不式微。
这颗水珠不是雨点?
伸手抹下,摊掌一瞧,竟是幽绿。
张元凤毛骨悚然,浑身发颤,表情扭曲。
之前二度对阵燕归来,枯木春激飞向天的毒汁怎会有一滴在无着无落的虚空静待至此刻才掉落?
毒汁正中额头,他还想活命么?
“稍安勿躁,”一种几近暮鼓晨钟般祥和的声音缓缓道:“枯木春射出的绿水此刻早已丧失毒性。”
张元凤闻声,颤抖立止,整个人噤若寒蝉,半信半疑的往声源望去。
燕归来身上的麻痹逐渐恢复,可奋力靠自己站起来,那句话竟是源于他口。
“你……你说什么?”
“枯木春的秘密是只在发射一瞬含有无解的剧毒。”
“你怎能知道这秘密?”
“近三十年里南山五鬼最擅用毒,他们不仅自己调配了不少新式奇毒,也有一间密室专门收藏历代武林名震一时的各种剧毒。”
“难道枯木春在他们手中另存一份?”
“枯木春只有一份,他们虽未得到真品,却通过多年刻苦的研究,已从数百年间江湖遗留的枯木春致死案例中查出那个秘密。”
“那个秘密被证实过?”
“当然没有。”
“可你深信?”
“现在眼见为实,不容我不信。”
“眼见为实?”
“南山五鬼是我妻子的仇人,我当年找上他们老巢,将其中三鬼击毙后,曾到过那间密室,里面不仅有满目的瓶瓶罐罐盛着各色毒药,还有个柜子,里面放着许多手记。我在一本手记内看见他们钻研出的那个秘密,及中了枯木春毒汁侵袭的后果。毒汁无声无息无知无觉的渗透入体,腐蚀脏腑,使人顷刻而亡。”
张元凤陡然想起早晨他在密道中施放枯木春时,那几个属下的确是顷刻而亡。
他明白了燕归来的意思,惶恐之相全消,又复镇静自若,傲然道:“很好。”
燕归来道:“并未中毒身亡,可喜可贺。”
张元凤道:“你觉得我不死是可喜可贺?你难道希望我继续活着?在你心目中,难道没有把我视为该死的畜生?”
燕归来道:“你把我视为野种,是你的事,我不把你视为畜生,是我的事。”
张元凤眉毛轻佻,一哂道:“又是那种口气,又是这种话。”
燕归来道:“嗯。”
张元凤诧异:“嗯?”
燕归来道:“嗯。”
张元凤冷冷盯着他:“归根结底你仍是讨厌我,不愿再和我多说话。”
燕归来道:“我对你,谈不上喜欢或讨厌,我心中根本不存在你。”
张元凤愕然:“不存在?”
燕归来道:“不存在。”
张元凤笑了笑,笑纹就像皱纹,使他瞬间显老:“不存在,谢天谢地。”
燕归来道:“你还准备做什么?”
张元凤道:“既然你心中根本不存在我,何必管我还准备做什么?”
燕归来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下?”
张元凤吃惊:“问一下?”
燕归来道:“问一下。”
张元凤道:“好,你可以问一下,我可以回答你,事到如今,大家都干脆利落些。”
燕归来沉默,听着。
张元凤观望群雄,笑道:“要变天了,各位。”
没有人懂这意思。
他擦擦鼻子,笑道:“但我暂时不知道我准备做什么,之前发动枯木春,阵仗太大,势头太猛,我脑子都给震蒙了。”
他摆摆手,笑道:“各位歇一会儿,即使要腥风血雨,血流成河,也不急在一时。”
就在这时,群雄骚乱。
他也浑身大震,急躁起来。
所有人都听见了,虽然听得不怎么清楚,但可以瞬间确定是关于一件比枯木春更耸动人心的事物。
“天子宝典,先到先得。”
夏饮血最先飞掠而去,遇到碍手碍脚的,直接击倒甚至杀死。
她前所未有的狂怒,恨不得瞬间抓住封依,将其碎尸万段。
张元凤嘴角露出诡笑:“现在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他爆喝一声,嘴里炸出一个字:“杀!”
长阶上那些惨案受害者的关系人尽皆表情凝住,异常冷酷,纷纷电闪般疾奔,每人一方袖口银芒乍现,杀机凌厉。
燕归来等人终于恍悟,原来那些人就是昨夜袭击半山寺的黑衣杀手。
万千武林人来赴会,也不是为公道,而是为天子宝典。
圣主阴了张元凤一招,早在沿途暗暗传开栖凤山庄有天子宝典的秘密。
各门各派在争先恐后奔向山下之际已冲突混战,不等张元凤的杀手杀到,庄门内外就躺了不少死伤者。
张元凤等那些杀手与自己擦身而过时,掩入其中,趁乱出庄。
月牙先生郑重道:“枯木春既是真的,那天子宝典十九也真,不能落在张元凤等奸恶之徒手里。”
孟无情忍不住问:“什么是天子宝典?”
月牙先生神情极是严酷,似正面对足以烧毁一切希望的火窟,挽救世人已迫在眉睫:“泣血天子的武学领悟尽收其中。”
说话间,他猛然掣出久违江湖的月牙弯刀,先迅急的追击出去。
孟无情和燕归来对视一眼,关切道:“你身体怎样?”
燕归来坚毅道:“很好。”
孟无情决绝道:“那我们也去。”
燕归来紧了紧握剑的手,内心任何一种情感都似低迷,但这状态反而使他更能切实的义无反顾。
孟无情看出他必将了无牵挂的一往无前,补充道:“我们此去,一为阻止张元凤等夺取宝典,二为扫灭那些杀手,尽可能减少伤亡。”
燕归来只潇洒的说出一番别人听来很沉重的话:“不管是自诩侠义道的所谓名门正派,还是根本没有家门渊源的独行客,此时都被利欲刺激得疯狂,一路争抢,已是自相残杀,与那些杀手何异?入了江湖,再不无辜,我们也不例外。”
孟无情怔住:“所以你……”
燕归来道:“我不想杀任何人,可我会竭尽所能的不让别人杀人。”
以杀止杀,是绝望之法,没有办法的极端。
燕归来已极端过,为此身心俱疲过,现在整个人焕然一新,如初生婴儿,一切激荡的情感都已低沉平和,潜藏在不惊波澜的记忆深处。
他抗拒极端,尤其是关乎人命的极端。
他心中情感似高僧圆寂化成的舍利,无比珍贵却又永恒沉眠,从情感旋涡里全身而退的他突然产生了微妙的“侠”。
他本就算一个侠,从他不屈服于仇恨、收养第一批孤儿开始,便已侠骨柔肠,引人敬佩。
对爱妻的不离弃,细致照顾,更是让他成了英雄。
真正的侠,不必为国为民,分出大小,只在心存善良,胸怀自广。
真正的英雄,不必纵横沙场,流血奸敌,救民水火,造福一方,只在诚挚坦荡,绝不辜负。
孟无情望着这个朋友这个侠这个英雄,眼里喷薄深情,几欲上前紧拥,但燕归来已毫不犹豫的挥刀掠去。
XXX
长阶上的沈东寻因隔得远,根本听不见封依呼声,不知就里,但万千武林人乱纷纷一涌而出时已间杂各种呼声:
“必夺天子宝典,本帮弟子务须竭尽全力。”
“老子赖活几十年,不成想天子宝典还能重现人间。”
“先到先得,就看谁的轻功好,我派素以轻功称著于世,天子宝典非我派莫属。”
这些呼声如炸雷震动沈东寻身心,他现在状态不佳,力有不逮,赶紧传令:“从后山下去,发哨箭传讯,是陆兴出动的时候了。”
他得意暗喜道:“这些乌烟瘴气的草莽,岂是训练精良久经战阵的武士之敌,好在我先见有明,计划周详。哼哼,天子宝典,今日势在必得。”
XXX
沈东寻带着他那数百精兵往殿后去了,殿前廊下只剩张家人不知所措。
张家人都感觉自己被戏耍,不是被外人,而是被他们一起真心拥护上位的新庄主张元凤。
栖凤山庄里原本的张家人在凄凄惨惨的那夜无一幸免,现在的这群张家人其实是远亲,若非归云山张氏威名煊赫、富贵荣华,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脉的存在。
血脉关系最近的,便是七叔。
他和张海出有同一个祖爷,之间交往也较其他人密切。
那夜张海出六十寿辰,他也备了厚礼前来,只是路途遥远,不免耽搁,竟幸运的躲过一劫。
他们这群张家人,大多不在武林中,即使听见天子宝典四字也云里雾里。
万千武林人潮水般出去,留下庄门内外横七竖八的尸体。
明朗干净不久的栖凤山庄又一次充满血腥。
有人急问七叔:“怎么办?”
七叔满脸愁云惨雾,沉声道:“看来元凤志不在出任庄主,他有更大野心,庄主之位的继承不过是踏板。他一脚踏上去,不惜踏毁祖辈苦心经营上百年的基业。我们丢不起这人,原本应该立刻离开这是非地,但现在外面每条路上都已杀声震天,乱成一团,走是走不安稳了。”
“走不安稳,就不走么?”
“留在庄内,就安稳么?”
“元凤今天狠狠打了每个张家人的脸,这里我是没脸留下去。”
七叔肃容道:“我们不是武林人,都不会武功,先找地方藏身,保证安全,等风波沉寂再走。”
“也只好如此。”
张家人一个个灰头土脸,跟着七叔穿厅过廊,来到一间偏僻库房躲藏。
他们进去后,再也没出来。
因为里面正是通向张元凤放置天子宝典与枯木春的密道密室,若非张元凤及他训练出的那群手下,进门就熟练拨动一处特殊的机关,任何活物踏足其间都必死。
而且是万箭齐发,非常凄惨的死。
他们远道跋涉,前来攀附栖凤山庄这棵大树,岂非也有利欲促使?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他们也算死的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