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村里的茶室
书名:一条河的走向 作者:夕村以北 本章字数:4620字 发布时间:2023-02-10


离小站一公里多远的地方,有个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庄。

村庄里有四家茶室。重新回到小站后,柳春花几乎每天都在茶室里泡着。每天早上,柳春花睡到十点以后起床。起床后,柳春花会精心地打扮一番,描眉,描眼线,涂口红,抹腮粉,一个多小时才能弄好。在十一点以后,柳春花才开始胡乱地做早饭,她不再像没离婚时,隔三差五地拖地抹桌子茶几洗衣物。四十多平米的房子,八九平米的客厅,似乎成了多余的地方。客厅里的物件落下了厚厚的灰尘。

每天吃过午饭后,柳春花匆匆洗过碗筷,然后返回卧室,在梳妆台前照着镜子,又在脸上捯饬一回,才领着儿子出门。

柳春花的儿子阳阳已能自己走路。柳春花的儿子高一脚底一脚地跑在柳春花前面,像一只迷茫的小狗。柳春花通常会打一把伞,有时她会不耐烦地大声吆喝儿子快走。柳春花经常去的一家茶室就在贯穿整个村庄的公路边上。公路上车来车往。茶室门口安装有水管和水龙头。每天都是相同的画面,柳春花在茶室打一个下午的麻将,她的儿子在水龙头前玩一个下午的水,玩得通身的湿。麻将散场后,柳春花走前,儿子走后。柳春花的儿子像一只牧归的小羊,柳春花偶尔会停下来等儿子一下。

又是一个午夜,库铭在玩电脑,柳春花打麻将还没回来。

深夜两点,柳春花回到家,库铭还在顽着电脑等她回来。库铭不悦地问:“这么晚了,你才回来?”

“李姐,还有茶室老板娘送我回来的,这几晚上都是她俩送我回来的,你怎么还没睡?”

“哪个李姐?”

“就是一七中学,汪老师的媳妇,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

“汪老师我知道,他还教过我的。”

“哦!你猜……,今晚张三输了多少钱?”

“睡觉,张三输多少钱与我有什么关系。”

柳春花饶有兴致地说:“今晚,张三输掉三千。”

“哦!……”柳春花倒吸了一口冷气。

库铭不高兴地说:“张三那个人,是村里的地痞,我读书时就认得他了。”

“你说李姐这种人,太有损一个做老师媳妇的形象了。”

“为什么?”库铭问。

“你猜今晚她跟我讲什么?”

柳春花顿了一下,一副鄙夷的神情,不齿地说:“今晚她跟我说,那个那个老板如何如何喜欢她。她还说要学会用男人的钱,要是悄悄地傍上个老板,打麻将的钱就有了。她自己做这种龌龊的事就算了,她还来邀约我,亏她还是老师的家属。”

“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库铭语气生硬地说。

“我才懒得跟这种人来往呢,有损我的人。”

库铭揽着柳春花往卧室里走。柳春花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柳春花脱着衣物,把红色的胸衣在库铭的眼前轻轻摇晃。红色的胸衣就像一张焦渴的嘴唇在库铭的脸上寻找下手的地方。

“所以,我想去想来,还是你对我最好。”

“哎哟……”

库铭大声叫起来,疼痛让他四肢卷缩起来。之前,库铭还拿着柳春花的胸衣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就把胸衣盖在了自己的脸上。柳春花一口咬向了库铭的鼻子。

“那你还去打麻将?我们两个发个誓,从今晚发誓起,你见我不管在哪儿赌博,你都不需要给我任何面子,只要看见我玩,你就打我,拿什么东西打我都可以,同样,我看见你在哪儿赌博,我也要打你。”

“我不甘心,”柳春花说,她表示出不赞同。

日子又平静地过了两个月。

一天库铭下班回来,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一封信。

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封没有邮寄地址的信。库铭随手翻看起来。信里写道:“小春!我知道你不幸福。我心里很难过。你不愁吃,不愁穿,你缺少的是一个男人对你的爱。我给你发短信,你不回我。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你从来就没想过我,看不起我,我张三是个烂人,跟过我的女人无数,但我从来就没真心喜欢过她们。我知道我不配跟你讲这些,我也不知道,明明不可能,但我就是忍不住想你。你知道,我这些天输了多少钱,两万。每次打牌,我就精神恍惚,总觉得你就在我身边。我想看到你,就只有到茶室才能看到你,所以,我无法克制。我媳妇刘琴,跟了我十年,我们现在一直还没领结婚证,算了,不跟你说这些。我最后一次祝福你,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和库铭能破镜重圆。”

看完信,库铭做了久久地沉默,他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事,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柳春花从外面回来,库铭装作平静的样子,像一样事也没发生。过了一会儿,柳春花问:“有没有见到沙发上的两张纸?”

“是什么样的纸?”库铭平静地问。

“还装蒜,快点拿出来。”柳春花平淡地笑。

“我真的没看到,你放哪里了,好好找找看,”库铭扬起眉头,眼帘含笑。

柳春花扑到库铭身上,双手插进库铭口袋,撒娇道:“快拿出来。”

“我真的没看见。”

“骗人。”

“谁写给你的。”

“我看都还没看。”

“你就给我撒谎,我不想说你,”库铭正色说。

“我根本不喜欢他,这种人我连看一眼都觉得心烦,快拿给我。”

库铭把信递给柳春花,正色说:“别把我不当男人。”

“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但我无权阻止别人,”柳春花说着,把库铭搂得紧紧的。

柳春花接过信,把信撕成碎片,丢在纸篓里。

小站依旧静悄悄的,几只无家可归的哈巴狗到处乱窜。晚风徐徐地吹着整个小站,凉凉的晚风,仿佛一群迟迟不归的拾荒者。小站上,几件职工的工装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似乎要在风中涤除多年的沉疴旧疾。几只哈巴狗围着衣服乱窜一会儿,又绕着小站跑了一会儿,最后,卑微地躲在一条暗沟里。

残阳剪下血红一样的碎发,把小站铺染得红彤彤的。职工宿舍的房顶上红红的,仿佛时光已被阳光焦化成红色的地毯。一只飞鸟,倏的一下,从房顶上俯冲进一个垃圾池里。垃圾池里堆满了各色的垃圾。另一只鸟在树丛里惊惶地叫着,像是在呼唤它的同伴。垃圾池里的鸟跳上垃圾池,站在垃圾池的墙端上,四下看了看,又一下扎进垃圾池里。一些苍蝇瞬间飞了起来。树丛里的那只鸟又惊惶地叫起来,垃圾池里的那只鸟再没回应它。

站在群山之巅往下俯瞰小站,小站仿佛一个鸟巢。

小站上,几个职工和家属在离小站不远处的馆子里草草地吃了晚饭,便嚷着要到村里的茶室打麻将,把她们的男人留在酒馆里。

“这几个死婆娘,一个个学起打麻将,麻将瘾比我们还大,我看她们一个个都上路了。女人家,做好家务,带好娃娃。现在,连家务活也不做,我们下班回来,还要伺候她们这帮老婆娘。”职工老火鸭牢骚满腹地说。老火鸭的女人笑嘻嘻地说:“靠你们这些老男人给我们的那点儿零花钱,还不如我们到茶室打一场麻将。”

“嘻嘻哈哈!”几个家属哄笑起来。

“放你娘的狗屁,”老火鸭反驳道。

老火鸭媳妇又笑起来,说:“本来就是,这几天,我那天不赢个二三百块,你说你一个月给我多少钱。”

老火鸭喝了一口酒,抬眼瞟看了妻子一眼,他媳妇伸出左手,用中指狠狠戳了他的额头一下。眼见老火鸭就要发火,鲫壳鱼赶忙打圆场,说:“管她们的,男人只要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我们在这儿喝我们的酒。”

“嘻嘻哈哈,”几个家属笑起来,她们边走出酒馆边嬉笑着说。“这帮老男人,从来就这样,没个正经。他们在工地上,讲的那些话,更下流。他们现在在喝酒,说不定,待会儿就跑到歌厅里,现在的这些男人,得跟紧点。”

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在她们走出酒馆门口的时候,有七八个歌厅小姐走进酒馆里来。她们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刚从馆子里出来,要去茶室打麻将。她们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刚离开茶室,要进馆子吃饭。

看见几个歌厅小姐走进饭馆,家属们走得力不从心,她们在去往茶室的路上,不时地停下脚步,往酒馆里张望。歌厅小姐点好菜后,便在库铭和他的几个工友身上放荡不羁地搜索和把玩,他们像赤裸裸地展现在她们面前,一览无余,她们用火辣的眼神调戏着他们,正如他们在歌厅里对她们一样。唯一的区别,在歌厅,他们是玩家。在酒馆,她们是玩家。

库铭和工友们以失败告终,他们仓惶走出酒馆。几个家属还没走远,他们很快就追赶上。一行人才走进茶室,一个妖里妖气的声音就响起来。

“小狗狗!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张三!”

库铭提高音量,虽然只是在打招呼,已把一种不满,愤慨的情愫全表达了出来。

张三斜叼着烟,半截烟就要烧到嘴唇。张三仰起头,双眼笑眯着,不屑地看了库铭一眼。中分式的长发将张三的眼睛遮住一半,凹凸的下巴,横卧着一张大嘴。一笑就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大牙,那半截烟头,就像天生就长在张三嘴唇上的一颗肉瘤。

柳春花没有搭理张三,她和几个家属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紧接着电动麻将桌就传出噼噼叭叭的声响。张三还是笑眯着眼,又看了一眼柳春花,然后把半截烟从嘴里抠出来,缓缓地把烟雾从嘴里呼出。

从良家妇女走进歌厅做小姐,又从歌厅小姐从良走出来的柳琴双肘扑在张三的双肩上。柳琴胸脯紧贴着张三的后背,她在静心地等着张三玩麻将,直到张三玩够才回家。她从不多张三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张三是输钱还是赢钱,她一直都是淡淡地笑着。

库铭跟柳春花到过茶室几次。知道柳琴也是个苦命人,一段糟糕的婚史,让她绝望地走进歌厅做小姐。有时,张三把钱输完了,柳琴会站起身,平静地,毫无谴责张三的语气,温和地说:“走,回家了,我煮饭给你吃,今天你想吃什么。”有时,张三一句话不吭,有时,张三会大叫一声:“不要啰嗦,你先回去。”如果张三还不走,柳琴便离开茶室一会儿。等柳琴再次回到茶室时,她悄悄地站在张三背后,把钱悄悄递给张三,此时,张三便得意地眯笑起来。有时,张三会将手反转过来,在她的胸前轻拍两下。

柳春花走进茶室时,柳琴看了柳春花一眼,柳春花也看了柳琴一眼,她们没有相互问候一声,以往在路上相遇,总是,柳琴先跟柳春花打招呼。

几天过后的一天晚上,尖嘴钳来到库铭家,不满地说:“刚接到车间通知,把你调到龙街渡站。唉!……,现在的小站,人越来越少,活越来越多,管理越来越严,作业标准越来越高,各种规章制度年年都在细化了细化,不再像以前,干什么活都好干。以前可以甩开膀子随便干的活,现在叫违章瞎干蛮干,有时候干点活,得跟做贼一样,火车来了,还得跑到山上躲起来,稍不注意,就违章考核,憋屈得很。”

躺在床上,柳春花不满地说:“他们凭什么就调你,你要去的车站比现在的小站好吗?”

库铭叹了一口气,说:“再好也不及呆在家里,一切不是你我说了算。小工人,干活拿钱吃饭,端谁的碗,服从谁管。现在有多少铁路职工,不都是两地分居。只是我走了以后,我唯一的希望和要求,就是你晚上,不要再出去打麻将。现在我不在家,你再晚上出去打麻将,人家会怎么说闲话。”

库铭走后,柳春花确实有几天晚上都没去打麻将,可没过几天,柳春花还是又去了。在库铭去龙街渡车站报到的前一天晚上,库铭和柳春花去了岳母家一趟。吃过晚饭后,柳春花把她的手机给库铭用。柳春花重新有了一部新手机。库铭问新手机从哪里来的,柳春花俏皮地说:“隔壁老王送的。”隔壁老王,这一句话,已被世人说烂,成了某个时间段特殊的符号。 

库铭躺在岳母家的床上翻看柳春花给他的手机,准确地说是查阅。突然一条彩信像插入库铭心脏的刀子,让库铭窒息。

“——小宝贝,我又想你啦!你有没有想我啊!”

库铭几乎就要眩晕,他恶狠狠地对着手机骂:“狗娘养的,想你妈x”

库铭的心咚咚地跳着,他的手臂僵直起来。库铭感觉呼吸就要停止,他继续往下翻。

“小心肝,你什么时候上来看我,我这段时间忙生意,冷落你啦!”

库铭再往下翻,翻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一个光头男人的照片,照片里还有个十多岁的一个小男孩,不用说是父子两个。

库铭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地大声责问柳春花,光头男人是谁。被激怒的柳春花高举着一把活口扳手,向库铭头上砸来时,在一旁劝架的柳莹花用身躯护住了库铭。柳春花手中的扳手落在了柳莹花的肩膀上。柳莹花闷哼了一声。库铭攥紧拳头,想一拳打死柳春花。柳莹花用手捂着肩膀哭了起来,她哭着蹲下地。库铭松开拳头,把柳莹花从地上拉扶起来。

柳春花冰冷鄙夷地对库铭骂道:“你忍得住就过,忍不住就散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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