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一男一女和一只小肥鸟,眨巴着眼睛,面面相觑。
“那你又为什么会认为… …我会看不见你?”
南柯最先打破了沉默,她眉眼稍抬,透着些许漫不经心。短短一句随意的反问,不仅很好地掩饰了她的好奇,好似还在礼节性地邀请对方主动坦白。
这一路,有太多的谜题需要破解:比如飞船侵略是怎么回事?她是被袭击还是被波及?那男人是谁?和自己又有什么瓜葛?那一路眼花缭乱、光怪陆离的黑科技黑魔法,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她闻所未闻的联邦公约,又都是些什么东西?
南柯从来不是一个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女人。她的生活也从来都是安排得妥妥当当,规划得明明白白。命运向来掌握在她自己手中,所以她更不会允许自己浑浑噩噩深陷泥潭,甚至有一天可能会死得不明不白。
然而,对面的男人依旧静静回望着女人,他没有说话,反而敛起了刚才嬉鸟时的烟火气,整个人又冷了下来。
男人的紫瞳中虚浮着飘渺的云烟,那里面还藏着好几股道不明的情绪。尽管那时的南柯离得远,并不能看清,更不能好好体会,但是她依然坐在原地,出神地望着。
“殿下没事吧?”
也不知前几秒南柯看漏了什么,突然间,那男人的身侧就冒出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袭深灰色斗蓬,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偶露的尖细下颚,随着那人一惊一乍的动作,映着晦暗色的布料显得有些晃眼。
那斗篷的布料看着顺滑飘逸,也不知镶嵌了什么,又用了什么制作工艺,那里透出的微光就如星辰流转、光影浮动,衬着女人一头薄雾紫色的大波浪,仿若银河。
“她现在能看到我们。” 男人朝着斗篷女人摇了摇头,像是在示意对方需要谨言慎行。
“真的?假的?” 斗篷女人身板一震,捂上了自己的嘴。一双灵动明眸稍稍探出了帽檐,撩了眼南柯后,又立马缩了回去。
她看着既兴奋又焦灼,还带着些许踌躇,在犹豫了片刻后,才鬼鬼祟祟凑到了男人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她穿着老成,看着年轻,举止却像是一个娃娃。
南柯嗤笑一声,突然觉得殿下这个称呼有些古老。她见斗篷女人咬耳朵咬得欢,便垂眸掸了掸身上的雪粒子,似要起身。她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眉目间依旧透着警惕。
岂料南柯起身后,额头直接抵上了什么。她本能地往后退,抬眉一瞥,竟然是那个斗篷女人不知怎么地就窜到了自己的跟前。
“别动。” 斗篷女人拉下了帽檐,露出了精致白皙的脸孔。她撒娇似地扯着南柯的皮衣袖子,再一次贴了上来。
两人额头相抵时,南柯只是呆滞地睁着眼睛。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并不是顺从,只是太过震惊。
那个斗篷女人,几乎和自己同高。她身轻如燕,肌肤相贴时的触感似有若无的,就像是南柯站在一块冰霜的边缘,明明感受着寒冷的气息,触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薄雾紫的发丝肆意扬着,轻撩着两人的脸庞,像是在雪雾中嬉戏的冰粒子,在蜻蜓点水般的碰触后,便又转瞬即逝。
这个女人,那个男人,他们身姿同样颀长,气质同样脱俗,他们冰冷,他们都没有呼吸。
短短几秒后,斗篷女人便失望地放开了南柯。她回眸去找男人,却不见那人的踪影。
“弦风,怎么回事?” 另一个方向,瞬间又出现了一个白斗篷女人。她称灰斗篷为弦风,看他们的装束气质,应该是一伙的。
“可能只是暂时的。” 弦风朝着白斗篷微微欠身,就像是古代朝臣拜叩君王那般。她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复杂又诡异的手势,嬉皮笑脸道:“弦音,你就别过来了,也别让他们过来了。”
白斗篷弦音,她也笑了笑,不以为然道:“看都看到了,还能怎么躲。他们要想过来,你还能拦着?”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南柯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反复揣摩着那两个女人的话,即使她一时间想不明白,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顺着白斗篷的话中意,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山岩凸石堆里还藏着许多双眼睛,它们剔透晶莹,看着忐忑却又满怀期待,那虔诚的目光仿佛是在瞻仰神灵,它们还都望向了自己。
“有没有被吓到?” 这时,弦音说话了。
“你是说刚才?还是现在?”
“我可以都问吗?” 弦音隐隐笑着,斗篷帽檐之下,只能看到她薄而精致的唇瓣略微浮了浮。
“要说完全没被吓到,也不太可能,但总体可控。”
“可控?”
“地球文明停滞了将近2000年,期间又跑掉了那么多人,他们去往一无所知的外太空,要耗费2000年整出个什么来,也不稀奇吧。”
对面两个女人都笑了,一人笑得沁雅,一人笑得狡黠。
“既然我回答了你们的问题,那作为礼尚往来,是不是你们也应该解答下我的困惑?”
“如果我拒绝呢?” 这一次,弦音的笑,是笑里藏刀。
“看起来我不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们认识我?至少你们知道,我是谁?” 南柯无视弦音挑衅式的反问,直接开门见山道。
果不其然,弦音也直接无视了南柯的问题:“你沿着这条山路走,会遇到一个道路休息站。现在格兰城很乱,我建议你先在城外过一晚。”
“你是在建议我,不要离开那个废弃的军事基地?”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但你却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我要这么做?难道那些飞船要抓的人,不,要杀的人,是我?”
弦音的薄唇无奈地牵了牵,像是一种默认,也像是在遗憾自己无法满足捣蛋熊孩子无理取闹的要求。弦风则歪着脑袋,伴着看戏的闲情雅致,就像是眼前的女人只是在拉扯着家常,根本不足为道。
“我知道,你们都有难言之隐。你们可以选择隐瞒,但我也有刨根问底的自由。”
“很抱歉,我们已经无可奉告了。”
“就连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也不愿意吗?”
“目前看来,并没有这个必要。” 弦音微微扬起下颚,那薄唇浅浅笑着。
“如果你们想对我不利,置我于死地,凭你们的能耐,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你们却并没有这么做,你们的伙伴甚至还救了我。至少,我对于你们而言,是有某种意义的,难道我们之间不应该更友善一些?”
南柯气势凌冽,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向弦音。她嘴中振振有词,语调却悠扬地如同在哼唱一首曲子。
广阔无垠的天际逐渐充盈起铺天盖地的窒息感,随着南柯与那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这股大自然的气息也融进了女人的气场里,发散着一种清冷的威严。
一旁的弦风止住了狡黠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她的斗篷动了动,却因为弦音的一个眼神,又静止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耐,值得你们与我为伍。倘若我们真是一伙的,彼此能更透明些,不是更好办事吗?”
南柯止步弦音跟前,冷冽的眸光像是能穿透斗篷的帽檐,死死凝视着那个暗角。
“我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安理得接受你们的保护。难道现在这样,我就能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吗?难道这样,一切就能恢复如常吗?难道,我就只配坐以待毙吗?”
风,忽而叫嚣般地撕扯着云雾,忽而又温柔地将云烟凝起。它们不知疲惫地敲打着强劲有力的节拍,几经荡气回肠,终于吹落了弦音的帽檐。
弦音有一双静谧淡薄的紫瞳,那里沉淀着历经沧桑的忧郁。她与南柯犀利的眸光正视了许久,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谈判。在那里,她游刃有余化解着咄咄逼人,也像是在欣然赞许那个女人的聪慧睿智。
南柯在凛冽的风中撕扯着一个真相,她无法阻止自己去靠近它。
即使她能预感到自己那井然有序的生活从此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南柯却依然义无反顾。
她深邃的眼眸散出了星辰陨落般的幽光,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气焰,如同一只猎鹰的利爪,似要顷刻间将那无形的猎物锁喉。
这一次,她的语气悠扬依旧,只是多了势在必得的坚定。
“所以告诉我,你们是谁?我是谁?我,又是你们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