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的两扇大门缓缓向外侧打开。
守候在庭院大门两侧的几名仆人当即后退,沿着庭院墙边的小路退回到庭院的几栋偏房附近。镇守在庭院围墙两侧的十几名士兵先后原地立正,在庭院大门通往官邸正门的大路两侧列队。
两辆宽大的马车早已在庭院大门的正前方位置停好。从外表上看,这两辆马车的形状都和军队已经投入的机关战车十分类似。车厢的形状接近鹅卵石般的椭圆形,车轮也宽厚得有些接近立体的球体。此外,车厢和车轮的表面还都包裹着结实的金属防护层。只有通过操控车厢内部的机关装置,才能够从车厢内部打开一个勉强足以看清窗外景色的窗口。负责赶马车的两名车夫都穿着厚重的大衣,戴着足以遮住整个头顶的棉帽,双手则戴着结实而坚硬的铁制手套。两人都用十根手指紧紧地握住自己身前的粗壮缰绳,控制住自己面前的两匹高头大马。四匹青灰色的高头大马的脑袋上各套着一层皮甲,四只蹄子上各自包裹着宽厚的防滑垫。
分别站立在马车两侧的四名护卫灵师同样先后抬起手掌,向从官邸大门中走出来的一家人敬军礼。四个人全都年轻力壮,身穿轻便而结实的护身铠甲,每一套铠甲外面还各自笼罩着一身兽皮制成的罩袍,举手投足之间都释放出充满活力的气息和丰盈的灵力波动。
最先从官邸大门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她被棉绒大衣和兽皮制成的帽子、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冻得略微有一点发红的小脸显露在外面。她兴奋地向前一路小跑,穿着褐色皮靴的小脚丫“扑腾扑腾”地踩在被清扫到大路边缘的几堆积雪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动。
“宝贝儿,慢一点!小心,别摔倒!”
披着一件驼色羊绒大衣的中年女人当即快步从官邸大门的台阶上方走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小女孩的步伐,把她从大路边缘的草坪表面的积雪上抱起来。两大片草坪都覆盖在厚如棉被的积雪之下,只有一层薄薄的枯黄色草皮紧贴在深褐色的土地表面。不过,庭院大门左、右两侧的院子边缘各有一连串被积雪覆盖住的尖塔状物体。那是栽种在庭院周围的两排松树。密密麻麻的翠绿色枝叶隐约从聚拢成伞状的积雪下方显露出来。
跟在后面的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轻轻地抿着嘴,双手插在小一号的羊绒大衣的外侧口袋里,小半张脸被相同款式的羊绒围巾遮挡住。她的眼珠是浅灰色的,而且,似乎比中年女人的眼珠颜色还要更浅一些。她似乎有些怕冷,像是不愿意被风吹,又像是对自己面前的一切不感兴趣,只是低着头,缩着脖子,慢悠悠地向大门走去。
走在最后的高大男人则不紧不慢。他稳稳地抬起手掌,转动自己琥珀色的双目,对每一名向他行礼的士兵和战斗灵师还礼。他穿着一身标准的制式军装,军装外面笼罩着一件整洁而得体的兽皮罩袍。每向前走一步,他的体内就释放出一股浑厚的灵力波动。
一家四口很快便走到两辆马车的车门前方。
男人抬起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抚摸两个女儿的脸颊和额头,随即独自走上位于前方的那一辆马车。女人同样轻轻地抬起手,先让大女儿上车,随后抱起小女儿,慢条斯理地走上对于她也显得有些过于高大的马车。
守在前方的马车边缘的两名护卫灵师当即跃上马车,走进车厢,和中年男人并排坐在一起。守在后方的马车边缘的两名护卫灵师则没有进入车厢,而是和车夫一起并排坐在车厢前方。坐稳之后,中年男人便立刻露出警觉的表情,向方圆数百米范围之内释放出强大的探测灵力波动。确认附近没有任何可以造成威胁的目标之后,他才稍微放松下来,示意马车夫开始驾车。
“妈妈,我们是要去圣岩城玩吗?”
坐稳之后,小女孩便倚靠在母亲的胸怀里,随即抬起有些发红的小脑袋,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连续眨动。
“会去的。”
女人露出慈爱的表情,抬起同样戴着棉绒手套的手掌,抚摸小女儿的脸蛋。
“不过,不是立刻就去。我们要先到铁龙城去参加一个生日宴会。参加完宴会之后,我们才能去圣岩城玩呢。”
坐到车厢另一边的大女儿轻轻地转动位于座位边缘的机关,拉开隐藏在车厢的铁皮保护层内部的车窗。她把车窗拉开一条不易被外界察觉的缝隙,随即歪过脑袋,把脑袋倚靠在刚刚被打扫过的车厢内侧上,透过这条缝隙,缓慢地扫视外界的景物。
“哇哦!”小女儿当即露出兴奋的表情,开始在座位上手舞足蹈,“宴会?是谁的宴会啊?有好吃的吗?有好玩的吗?”
女人忍不住笑起来,再次抬起自己的手,摘下小女儿的帽子,轻轻地理顺她变得略微有一点乱的头发。她知道,两个女儿的头发都和她的头发很像,无论是在发质上,还是在发色上。平日里,如果不仔细地打理,她们两个的头发就很容易乱。
“是一个地位很尊贵的小哥哥的生日宴会呢。等我们到那里之后,你就知道啦,宝贝儿。”
两扇车厢大门同时关紧之后,两辆马车便一同沿着大路往前行驶。随后,另外几名护卫灵师先后从庭院的另外两个角落冒出来,跑步来到庭院大门前方。他们没有上马车,而是跟随在马车周围。有的向前方全速跑步,有的则以适中的速度低空飞行。
放眼望去,大路前方数千米范围之内,位于这条大路左、右两侧的,大都是外观大致相同、规模也相差无几的庭院。每一座庭院的规模都不算大,也都被高大的铁制大门和坚实的砖石围墙牢牢地围住。如果只是用肉眼从外面看,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从大路上看清庭院内部的景物,只能看到从围墙顶端露出来的官邸顶部或者较高的楼层的样子。每一座官邸的建筑样式的差别也都不大,从外表看,基本只有屋顶的砖瓦颜色或者窗户样式之类的微弱差别可以将它们加以区分。它们基本都是两层或者三层的小楼,屋顶或者阁楼却全都做成类似于高大塔楼顶端的形状,楼房的几处关键部位还基本都装有防护装置之类的加固设施。
很快,两辆马车一同驶离连成一片的十几座庭院,继续沿着大路向前行驶。
离开大片庭院所处的区域不久之后,前方的道路便不再是笔直的道路,而是像一条大蛇一般曲折地穿行于大片草地之间的土路。此时此刻,位于每一个人视线范围之内的大片草地同样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空中虽然没有再次下雪,堆积在草皮表面的大片积雪却反复地被从西方和西北方来的风吹起,无数或大或小的雪片时不时地在空中四处飞舞。土路上没有其他任何行人或者坐骑,连影子都看不见。马蹄踏在土路上的声音足以传出上百米,在空旷的草地周围四处回响。
远处,连成一片的城墙的影子已经隐约地从有些昏暗的天空中显露出来。铁黑色的城门楼的模样也已经显露出来。
“嗯?”
飞行在第一辆马车斜前方的一名战斗灵师突然抬起头,望向城门楼的方向。看清远方的城门前方的那一片景象之后,他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他看到,大片乌压压的人影堆积在城门正前方的大片区域。以他的视力,完全可以看清,那些人的数量绝对不小,多到几乎能够完全把三座均可供行人和车马通行的城门完全堵住,从而导致城墙外面的那些想要进城的人和城内的那些想要出城的人全都无法顺利地通行。而且,那些人大多衣衫褴褛,很多人身上穿的都是缝补过多次、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图案的旧衣服,甚至是露出旧棉絮乃至破洞的破衣服。他甚至能够看到,其中的一部分人都因为身上的破衣服难以有效地御寒而冻得瑟瑟发抖。很明显,他们基本都是贫苦农民或者城市贫民。不过,他们像是受到某些人的动员一般,牢牢地聚拢在一起,把几个身穿制服、骑乘黑马的官员围堵在城门前方,既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抗议。而且,他们用来围堵城门的不只是他们自己的身躯,还有他们拉来的很多大型废旧农具,或者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板车、手推车。其中一部分体积较大的板车和手推车上面还堆放着鼓鼓囊囊而又破破烂烂的大口袋,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装在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几乎所有的抗议民众都在一边挥拳、一边大声地喊口号,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一些零零星星的叫骂声。原本位于城门外侧、准备依序分批入城的民众已经在城外排成长队,三支队伍几乎快要混合成一支队伍,其中还有不少民众已经准备绕道。不过,原本镇守在城墙周围的士兵或者本应前来维持秩序的执法人员却似乎全都没有及时出现。就连城墙顶端的城门楼和距离最近城门的几处岗哨周围都看不到守城士兵和护卫灵师的身影。
“怎么回事?”军官浑厚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报告将军!”护卫灵师当即报告,“铁龙城西正门目前正被大量民众堵住!民众已经无法顺利通行!从他们的衣服和他们携带的东西来看,他们应该是铁龙城周边一带的城镇和村落中的农民!其中……好像还有很多来自其他大城周边的村镇的人!他们好像是在抗议!”
第一辆马车的车厢一侧的窗户当即打开,一下子开到最大。
马车刚好行驶到土路中的一个拐弯处。一大片积雪随风飞溅而起,泼向马车厢表面露出的车窗户,随即直接被车厢内部释放出的强大压力完全压碎。没有一片雪花碰到马车的车厢表面。
“哼!”
坐在车厢正中央位置的将军当即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向围堵在城门外侧的一大群农民。他完全能够看到,这些全身上下满是黑色、灰色、褐色,甚至是脏得完全分辨不出颜色的衣服的农民基本都是中老年人。即便以他的视力,也很难从中找到几个真正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面如土色,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神采,有些人的脸上还露出惊慌或者担忧的表情。不过,当他们开始挥动拳头喊口号时,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又变得亢奋起来,像是要把全身上下仅存的一点力气全都释放出来一般。他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一边挥手,一边向车厢外的护卫灵师传令。
“立刻把这帮东西全都给我赶走!别让他们挡在这里碍事!”
“将军阁下,您的意思是……直接驱赶他们吗?”
护卫灵师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根据他的经验,这么多的底层平民聚集在一起闹事,是十分反常的。如果他们背后没有组织者,他们绝不可能胆大包天到公然围堵城门的地步。即便直接把这些农民全部强行驱赶,往往也不能直接把事情解决,甚至还可能引来更大、更多的麻烦。
“对!”将军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几个马上给我飞过去,把他们全都轰走!如果他们胆敢反抗,就当场教训他们!在正常情况下,治安队和执法队早就应该把这帮东西全都撵走才对!怎么能容忍他们在交通要道,还在城门前面这样闹事呢?如果他们耽误我们赴宴,或者耽误部队运货,怎么办?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呃……是!”
护卫灵师略微迟疑一下,随即用力点头,随即向自己身边的几名伙伴招手。
守护在马车的四个方向的四名护卫灵师先后纵身起飞,像四支离弦的箭一样,迅速地飞向早已被大量农民和他们带来的农具、板车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城门。几次眨眼之间,这四名中阶战斗灵师便完全消失在第二辆马车上的两个女孩的视线中。
“妈妈,妈妈!”小女孩再次手舞足蹈,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两只小手不停地向车窗挥舞,白嫩的手指向几名战斗灵师飞走的方向点来点去,“几位哥哥怎么突然就飞走了呀?他们要先到城门那里去吗?”
女人再次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小女儿的脸蛋和额发。
“对呀。城门被一群不听话的坏人给堵住啦。哥哥们要去教训那些坏人,并把城门重新疏通一下呢。教训完坏人之后,我们才能顺利地进城呀。”
四名中阶战斗灵师先后降落到铁龙城西正门的中央城门外侧。四人先后释放出强盛的灵力波动和具有实质性力量的威压。四道灵力波动和四道威压各自融合为一个整体,迅速地将围堵在城门前方和城门洞中央的大片人群完全覆盖住。
抗议人群的滔天气势和嘈杂而响亮的呐喊声戛然而止。
衣衫褴褛的农民们先后转过身,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四名中阶战斗灵师,随即纷纷发出惊呼或者尖叫。几乎从未真正面对过拥有中阶军职的战斗灵师的中老年农民们完全像是一群见到猫的老鼠一样,有的当场愣在原地,有的被灵力波动和威压推向其他方向,有的更是下意识地瘫倒或者跪倒在地。农民们的阵势瞬间溃散大半,原本由大量微弱气息组合而成的一大片凶猛气息也瞬间完全溃散。只有少部分体格稍微强壮一些、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气息也比周边的同伴略微强盛一些的人没有立刻被灵力波动或者威压吓倒。
几次眨眼之间,人群便在强悍的外力的作用之下散开大半。原本被大片农民包围在中间的几名文官的身影先后显露出来。这几个人都穿着简单而朴素的黑色制服,每个人的装束都完全一模一样。当他们完全被身穿黑色和灰色的旧衣服的农民包裹在中间时,如果只用肉眼从远处看,很多人都难以一眼发现他们。看清四名中阶战斗灵师身上的军服和护身铠甲之后,他们便立刻下马,齐刷刷地躬身行礼,随即恭恭敬敬地往两旁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