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骨头被合在一起，赫连贺嘶一声，眼皮没劲的睁开一瞬，又缓缓的合上。
“你昏过去没一会儿。”
雷彻见他醒了，没说什么话，递过去一块沾了井水的破布，赫连贺擦了擦满脸的血，才有精神环顾四周。
“都死了？”
天还是黑的，比刚醒来时又暗了很多，得益于妖怪的夜视能力，赫连贺能看清楚四周，除了眼前正给自己身上的伤口进行缝合的雷彻，依旧没有任何人的踪影，空气中传来焦糊味，仔细嗅了嗅，赫连贺从中嗅出微妙的，脂肪与肉烧糊的味道。
“都死了……小玩意儿，爆炸了。”
针和线穿过红色的肉，出门走得急，并没有麻药，赫连贺没什么反应，他也不需要这东西。从雷彻手里拿过来一颗药，他丢进嘴里吞了。
晃了晃那条绑起来的手臂，撇了撇嘴，赫连贺想，自己出师未捷身先半残，这已经算是伤员了，还怎么个打？
该怎么打怎么打。
“那个玩意儿，不是监视的吗？”
“谁知道呢，意外情况太多了，她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吧，监视器顺带魔改一下，带个自爆功能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你最近说话可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雷彻轻笑一声，最后一道伤口缝合完成，利落的拍了拍染血的双手，然后歪着头问道:“所以呢，那个袁志铭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赫连贺抱着膝盖，扭头，移开目光。
“我能不说吗？”
“不能，下次打着打着你崩了，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我可来不及救你。”
“好吧……”
赫连贺艰难开口。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就是在中门的时候，叫做小柳……一般来说，我不交朋友，别人也不敢和我交好，因为我身份特殊，在中门是被孤立的。”
“他和你交好。”
“对……我那个时候，也是太孤独了，就没掌握好分寸，他……被袁志铭盯上了。”
赫连贺抱着膝盖，把大半张脸埋在手臂间，留一双眼睛流转着痛苦的情绪。
“我实在不想回忆，但是事到如今，该想起来的也都不得不想起来，也不得不去面对了……是，他被杀了，在我不在的时候，有人在我干活的时候把我叫回去，我拉开帐子，就看见……他……倒在那里。”
赫连贺深深吸了一口气，雷彻几乎以为他讲不下去了，他却硬是继续开口说道:
“他的双眼被挖掉，舌头被割下来，放在嘴里，牙全碎了……四肢也全被砍下来，就在我面前……血一点点的流尽……啊……然后……我……”
赫连贺开始颤抖。
“深呼吸。”
雷彻提醒他，赫连贺闭目，深深呼吸几次，才缓了过来。
“是袁志铭干的……是他干的。”
“现在他也炸的没了形，不是吗？”
雷彻平静的看着他。
“是啊……”
“你复仇的第一步，算是迈开了。”
赫连贺笑了笑，抬起头来。
“你最近怎么回事？好像比原来多长了好多脑子。”
“他妈的亏我还安慰你。”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赫连贺颤颤巍巍站起来，笑嘻嘻的拍了拍雷彻的肩:“说实话，你确实变了不少。”
雷彻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算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赫连贺这个人说话就是爱拐弯抹角，他已经习惯了。
“我变了吗？”
赫连贺点了点头。
“很多，比以前有人味儿了。”
“是吗。”
雷彻若有所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其他的小玩意儿，应该也炸了吧？”
“是炸了，我刚刚听到有其他的声音，应该是安茜那边的。”
“知道大致的方向吗？”
“知道，现在就去吧。”
两个人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这里。
……
就在爆炸发生之前，北慕还正待在她躲藏的地点。
她躲在一处阁楼，屏息凝神，放缓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在注意周围的动静。
东西，已经放下去了，师父可以在合适的时候脱身，师父是诱饵，引诱安茜过来的诱饵。
一旦下了决定，北慕就知道，她不可能也不应该回头了，这是她应该做的决定，这都是为了保全永梦潭。
不要因为感情，而动摇了应该走的，正确的路。
师父这样教导过她。
北慕和师父都知道小玩意儿的事情，但是她们并没有告诉大师兄和高欢歌——因为她们知道，他们不会愿意这样做的。
那场爆炸一旦发生，其实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只是赌一个可能，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根本没有，而输了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她选择放心大胆的去做，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她都选择背负这代价。
呼——
她听见风声，猛的站起身，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冷静，不一定是她。
空气中弥漫着杀气，但是安茜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到。
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到处找师父的踪迹，那些小玩意儿足够干涉她。
北慕缓慢的抽出剑，她警惕起来，虽然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安茜，或者是她的同党，但是还是选择暂且安静。
那股杀气越来越近，太过于庞大，相当压抑，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血液叫嚣着让她逃走。
她靠着墙，一动不动。
“刷——”
在那一刻，抽剑向前抵御，却未受到攻击，面前猛然一黑，北慕惊讶的向上看，却看见熟悉的熟悉的一对鹿角。
想起来了！这是……
她向下看，那副面孔，虽然记忆模糊，但是幸好从未变过，她知道那是谁。
“你……”
绛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
啧，他好像走的有点快，又害怕自己到晚了，情急之下释放了……一丢丢杀气吧，没想到，反而吓到了她。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唉，真的抱歉，慕儿……”
真的是他，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北慕就知道是谁了。
绛琦还有些不敢看她，却忽的感觉腰上和胸口被撞了一下，一低头，自己被小个子的姑娘死死的抱住了。
他目光柔和起来。
真的是，长大了啊，那个时候明明还没有自己的膝盖高呢。
手掌久违的接触到了柔软的黑发，有些谨慎的揉了揉。
北慕知道他第二次抱歉，是为了什么，于是抱着他，温和的做出回应。
“说这些又是干什么……您一直以来都关照着我，掌门都告诉过我，我一直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
她松开自己的养父，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父亲，朝着他，微微一笑。
“我的父亲，能在这种时候跑到这里来救我，我怎么会怪你呢？不必愧疚，我这些年过得很好。”
“还有您确实藏的不怎么好早几年我就发现您偷偷看我了不要装了我知道。”
绛琦心虚的对手指，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居然缩的那么小，北慕无奈的笑了笑。
“好了……爹，您前一阵子是去找那两个客人了吧？”
“是，本来答应要按时联系他们的，结果没想到走的时候忘了教他们怎么联系我，”绛琦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双臂抱胸:“现在也没事儿，反正都找到你了……话说他们俩人呢？”
北慕摇了摇头。
“他们去做自己的任务去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希望他们安好……我们现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绛琦会意，双手攥成拳，对碰在一起。
“好嘞，打架的事，尽管让我来吧。”
……
绛琦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非常轻，非常小，但是让他有了熟悉的感觉。
至少有几百年了吧，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是……但是不算是太熟悉，这种感觉，要更弱一些，但是也差不多了。
……情况，到底是有多严重了？他们，都没有发觉吗？
那些万年妖们，那些更强的老怪物们，都没有醒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最上面？
绛琦瞳孔紧缩，身上的妖气顿时收起来，身上的黑色袍子展开，把北慕罩在其中。
北慕有些惊讶，不解的看着他。
“嘘，她来了。”
没有特别的东西，就是北慕一直有的那个东西，他们没办法回避安茜的注视，如果安茜刻意去注视，他们都没办法不被发现。
也许此时安茜并没有那个心思，也许，她并不在意他们的力量。
毕竟对于穿越者来说，他们这种人算不得什么，连值得践踏的蝼蚁都算不上。
绛琦知道他们的性子，所以只是选择收声，现在还不是出手的好机会。
“爹。”
女孩小小声的说道。
“诶。”
“一会儿，要是遇到他们，你不要管我，你就冲着安茜去就行了，见到她，就给她一拳头。”
“好嘞。”
他们耐心的，安静的等待着。
一瞬间的事情。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连脚下的地面都抖了抖，绛琦揽起北慕，一脚踹开窗户，直奔主楼而去。
烟尘弥漫，四处是残片和碎瓦，血肉横飞，一部分溅到北慕脸上，她知道，那绝对杀不死安茜。
但是，这一步要做的是伤到她！
他们就落在附近屋瓦上，紧随其后落在身旁的是大师兄和高欢歌，两个人都表情疑惑，且带着一些恐慌，高欢歌最先反应过来，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这件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北慕声音坚定。
“这是我和师父的共同决定，如果告诉你们，你们不一定会答应的，如果师父出了事，那是我的错，你们大可以恨我，这是我应得的。”
“你——唉……算了，师父人呢？”
大师兄一副恼怒的样子，但是只是维持了一会儿，就无可奈何的放弃了——师父做的决定，他怎么能怪北慕师妹呢？只能焦急的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师父的身影。
他很快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一棵高树伸展出来的树枝上，那把熟悉的佩剑还挂在她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高欢歌见到师父没事，心里松了口气，抬头一看，北慕身边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个子又高，身材也相当结实，一头黑发垂落腰间，头上有一对显眼的乌黑鹿角——显而易见的，妖怪。
一副相当傲慢的样子，完全没在看这边，却和北慕很熟的样子，高欢歌悄悄问道:“北慕，这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