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易州知州高凤遣一和尚来谒,禀明归附之意,乞发兵,届时高凤等将为内应诛杀契丹军以献易州之地。宣抚使童贯、都统制刘延庆等自然不会错此良机,当下约期二十日兵至易州,后命刘延庆之子刘光世领兵取地。
郭药师虽有探子伏于宋境,可得此消息也在刘光世大军出城之后。对此骤变形势,他急召常胜军将领张令徽、刘舜仁、赵鹤寿、甄五臣等共议去就。
甄五臣听此消息大觉惋惜,叹道:“上将军不听我的,要是先一步降宋,许还能叫宋廷高看一眼。”而郭药师却不以为意:“这首降也算得功劳么!想叫人看重,非有雄厚实力不可!有常胜军这支精锐在手,高凤与咱们相比有如云泥!”几人纷纷点头,张令徽道:“涿易毗邻,南朝取了易州,兵锋必直指咱涿州而来,兵临城下而降与主动投诚还是大有分别啊!上将军当速作决断。”
郭药师环视几人,悠悠道:“如此看来,列为南投之意已决呀……”几人听他忽来这么一句,不由背心一凉,皆想:“莫非他无意投降!今日是来试探我等的!”记起他应允耶律大石之言,一时默不作声,不知如何应答。而郭药师知道众人一心便已足够,笑笑道:“抗宋、归宋这两条路,于咱们兄弟来说皆如临深渊,如立刀锋,稍有不慎不便落万劫不复之地。非我瞻前顾后,归其因由只怪宋军无能,先十万大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今番卷土重来,谁知如何!咱们不能为辽国殉葬,亦不能随宋军枉死!”
几人一听,放下心来,对此倒也认同,刘舜仁问:“敢问上将军意下如何?”郭药师道:“空等也不成,还需早做准备。先将州县境内契丹势力控制住,此事断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而后作壁上观,盯紧易州形势,且看耶律大石、萧干出兵救援与否。若宋军折戟,后事再议,倘若耶律大石、萧干战败亦或按兵不动叫宋军取了易州,那时咱们尽可南投去了!”几人纷纷称是,赞其高明,议定此事后,甄五臣忽道:“耶律大石也没遣人与咱为难,将军府上那三个宋人还留他做甚?我瞧不杀了就送他们南归,省得探了咱们底细!”郭药师想想道:“这些人一腔愚忠,手上却有不小本事,还得设法留下,说不定那日便能派上用场。”
几人一去,郭药师便宴请陆无樊三人,直言自己决意归宋,望三人能留在左右护他周全。三人虽知他鬼心思不少,可凭此一点也不能推辞。
后刘光世先锋军在白沟虽遇辽牛栏军抵抗不得前,终是有惊无险取下易州。见耶律大石、萧干并未发兵救援,九月二十三日,郭药师终下决心,涿州刺史萧庆馀等早在其掌握之中,此时干脆将其囚禁,在稳住涿州城内形势后遣团练使赵鹤寿奉表请降,愿以一万精兵及一州四县之地归顺大宋。
他这叛辽之举,真叫天下震动。失了涿易两州兼常胜军这支劲旅,辽国还如何抵挡宋军!宋廷自认为燕地势在必得,还未取地,徽宗已御笔改燕京为燕山府。刘延庆等也壮了胆气,一改先前逡巡不进之态,欲直取燕京。而辽廷则知大事去矣,萧太后遣使向宋金两国奉表称臣。世事难料,这份降表宋廷先前求也求不来,为此还搭上数万将士性命,然此一时彼一时,而今却已瞧不上眼了。
十月五日郭药师渡河面见童贯,陆无樊三人也随他南下,待到雄州分别时,郭药师道:“三位此去想是从此逍遥江湖路了!啧啧……好生叫人好生羡慕啊!”他一谋权取利之徒会羡慕逍遥江湖?三人自然不信,而见他一脸艳羡之色更觉做作,陆无樊道:“郭大侠有话直说!”郭药师一听,也不藏着掖着:“三位护我周全实无以为报,唯有份功劳相赠,取燕在即,诸位何不与我一道立下不世功勋?日后封妻荫子岂在话下!”
三人知他必怀别样心思,韩翊脑子机灵已然猜着,笑道:“你这是狗皮膏药黏上我们了,还想叫我们护你一世不成?”郭药师正有此意,虽不用一世,也需一时,他此番叛辽,心知事耶律大石必恨极了自己,他手下无极宗能人不少,保不齐在自己斗大的金印到手前便遭暗杀。可他已降宋,再不能迫三人护着自己,转念又道:“我有这心思不假,可眼下我已效忠大宋,咱们乃是志同道合。况且耶律大石麾下无极宗还有数百之众,这些皆非常人,若他们上了战场,能屠灭多少宋军自不消我多言了吧!”
他已拿准三人脉门,利诱不成便祭出这招。三人知其所言不虚,若无极宗出马,纵然改变不了战局,定也得白白葬送数千士卒!陆无樊想起雄州城外惨状,不觉黯然。而高凌越已言简意赅道:“回雄州后,来寻我们!”
郭药师大喜,虚词一番,向南朝着自己的功名利禄奔去。望着郭药师等奔马烟尘,陆无樊感慨道:“师傅说我总是自入牢笼,看来二位哥哥也不例外啊……”韩翊哈哈一笑,笑中又有一丝无奈:“要不咱们怎么能做兄弟呢!大哥你说是不是?”高凌越随之点点头。
回到城中与众人相见另有一番欢喜,把酒时听得三人还要北上,众人说什么也要齐去对付无极宗,这已不单是江湖事,三人自然拗不过。而陆无樊深知战事之残酷,想章可贞难忍杀戮,百般劝说才没让她同去。
郭药师至河间府拜见童贯言“欲早归王化,可惜归向无缘,受忠驱义感,此番必竭力吊伐”云云表了一通忠心,童贯知他份量几何,自然抚劳有佳,后与之同行,亲赴雄州督战。八日刘延庆、郭药师出雄州入新城县,去往涿州,数百好汉随后亦赶往涿州,后隐匿于常胜军中。
刘延庆此番入辽誓取燕京,统领诸道兵马及常胜军十余万众,自诩无虑,出涿州时鼙鼓震天,以为未有之盛。然其大军一路大摇大摆而行,好似全无军纪,更莫说戒备二字,众人见了不由又骂又叹,就连郭药师也觉心慌,心中打鼓不知此番自己是否押错了宝!
待兵抵良乡至卢沟河,燕京已然在望,未想却遇上耶律大石、萧干隔河列阵。虽对方兵马不足两万,刘延庆仍无一鼓作气之心,下令开濠挖堑以备敌兵,后稍一接战不分胜负,自此又龟缩不出。
耽搁数日,童贯连连催促进兵,二十日,刘光世与萧干对垒又无结果,见此,郭药师则献计:辽军全师以抗,燕京必守备空虚,应遣轻骑绕道奇袭燕京。刘延庆迫于形势,只得同意,命郭药师率常胜军千人为向导,遣杨可世等将集五千兵马随之突袭燕京,刘光世领兵接应。
然奇袭燕京说得轻巧,燕京之险自古犹然,城厚墙高,周遭围有护城河,且四方平坦,于城上角楼一站,数十里尽在眼中,数千人如何能悄无声息进到城中?而郭药师之所以敢作此决定,必有所凭,便是将一众江湖汉子算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