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有人好做事，这句话格外的有道理。”
秦若薇在水泊边的一块平滑大石上坐下来，看着渺无边际的水泊轻声道：“密探刺探情报，不能局限在黄河两岸，也不能局限在绿林道，朝廷里的事咱们知道的很少，这不好。”
“如果能在朝廷中买通一两个上得了台面的官员，最好是兵部的官员或者是能经常见到皇帝的人，这样一来，如果朝廷兴兵咱们就能先一步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事啊。”
沈宁叹道。
秦若薇微笑着说道：“买通官员，这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需要从官员身边的人一点一点入手，颇为麻烦，不过麻烦也要去做。可如果是买通能经常见到皇帝的人，或许会简单一些……”
秦若薇看了沈宁一眼，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
“经常能见到皇帝的人？”
沈宁微微皱眉，忽然恍然大悟道：“阉人！”
秦若薇颔首道：“没错，宫里面的那些阉人，一个个贪财如命，他们这样的人要想下半辈子能有个安稳的生活，就必须手里有钱才行。”
“或是买一个子女或是家族中有人肯过继，这样才能老有所依，但手里没钱是万万不行的。而他们的俸禄又低的可怜，从他们身上下功夫要容易的多。”
沈宁道：“话虽如此说，可要想进宫去和那些阉人打交道，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也难不到哪里去。”
秦若薇笑道：“谁跟你说过，阉人不许出宫的？”
沈宁愕然：“不是这样吗？”
秦若薇白了沈宁一眼道：“虽然大周太祖皇帝严令宦官不得干政，但这些人不参与朝政但却是知道机密最快最多的人。”
“他们这些人没权没势，你以为宫里到处都是郑玉这样的人？”
“郑玉只是个特例罢了，大部分宦官都没有什么地位，再加上俸禄低，出身也不好，若是有人愿意花钱买他们的消息，他们不会放着发财的机会不要。而且，宦官是可以出宫的，他们有休沐的。”
“呃……也就是说，只要摸清了伺候皇帝那些太监的休息时间，从他们嘴里买到消息并不难。”
“所以说买消息不是难事，难在于，钱。”
秦若薇看了沈宁一眼，笑着问道：“从今天开始，或许你就要往外大笔的花银子了。密探要想探听消息，就要有身份，这个身份也需要钱买来。”
“没有钱，就根本支撑不起通闻密探！燕宁寨的将军大人，你准备好花钱如流水了吗？”
沈宁脸色一黑，讪讪道：“需要多少。”
秦若薇摊了摊手道：“这个我说了不算，看将军您的了。”
既然话题到了这里沈宁就算再心疼钱也不能当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知道秦若薇说的没错，要想真正的了解朝廷的动向，就必须花出去大笔的银子来买消息。
可是他偏偏还是个爱才如命的人，进了他的腰包除了装备军队所需的开销之外，他还真舍不得大手大脚。
所以他的表情很纠结，纠结的两条眉毛都快搅在一起了。
“小家子气！”
秦若薇看着沈宁的脸色鄙视道。
沈宁为难道：“钱不是关键的问题，关键是我现在没钱。”
“从黎阳那些富户们手里讹诈来的二十万贯银子都拨给了朱一石，可他说这点钱对于打造水军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昨天晚上他和徐鸿雁还来找我，说要造五牙大船，最起码还需要五十万贯，我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他耸了耸肩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辽东回来倒是发了笔小财，可这几年发军饷已经发的差不多了。”
“笨！”
秦若薇瞪了沈宁一眼：“你还真把自己现在当官军？就算是官军，所过之处犹如过匪，甚至尤甚于匪，官军都能去抢钱抢粮抢女人，你不会去抢吗？”
沈宁肃然道：“做人有底线，祸害百姓的事，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出来。”
“谁让你祸害百姓了？”
秦若薇恨其不争的瞪着沈宁说道：“你可以去祸害那些富户啊？”
“前阵子吕明星攻打东郡，东郡的富户们为了买平安凑出来百万贯的巨富献给吕明星，给吕明星出这个主意的就是那个阳山公沈落，不但赚了钱还赚了一个劫富济贫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至于到底劫来的富有没有去济贫，这个谁知道？”
沈宁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也不能让五行大营的人马总这么闲着？”
秦若薇使劲点了点头道：“养个白白净净，漂亮可人的乌溪其格还不够，还喜欢养这么多健壮的男人，沈将军好独特的口味。”
沈宁尴尬一笑，随后两人相视而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对狐狸。
回到自己住处的之后，沈宁一口气喝下去一茶壶的凉茶嗓子这才好受了些，之前跟秦若薇讨论如何发财，两个人越说越激动以至于说到口干舌燥。
沈宁现在才发现，一个女人要是算计一件事或者是一个人，远比男人要可怕。
按普通人的角度来说，如果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有仇，那么一般都会选择最直接的办法来解决，小仇，找朋友一起去打他一顿，大仇，怀揣利刃一刀结果了他。
若是一个女人恨上一个男人的话，只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一想到秦若薇鬼主意连篇的那种表情，沈宁就打了个寒颤。
绝对不要得罪女人，这是沈宁和秦若薇一番长谈后得出的结论。
他走到桌子边坐下来，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件东西怔怔出神。
这两件东西意义很大，最起码对于沈宁和另外一个人来说意义都很大。
当初在燕山上，沈宁就对这两样东西有着极深的印象，而沂水畔秦若薇和郑玉那一战，他听秦若薇描述之后也对这两件东西的作用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是郑玉身边的两件利器，分别在他最信任的两个女弟子身上背负着。
沂水一战，雄阔海偷袭成功重伤了郑玉，这两件东西遗落来不及收走顺理成章的落在沈宁手里。
一条大铁枪
一柄大黑伞
铁枪足有两丈还要多些，不用的时候可以拆开来分成两节，每一节一丈左右长短，其中后面的那一节末尾中空，里面藏着的便是郑玉的那柄长刀。
其实说来说去，那柄刀才是重点。
沈宁现在还对郑玉的那柄长刀感兴趣，很想知道是用什么打造成的。
在两个人交手的时候，沈宁不是没有想过以黑刀之利占据优势，他本想靠着黑刀之坚硬锋利斩断了郑玉手里那长刀，可惜没有成功。
郑玉手里的刀居然能与黑刀相提并论，两刀相碰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树下，蓄势已久的雄阔海那一棍何其猛烈狂暴？
郑玉以刀挡住雄阔海那势在必得的一棍，如此狂暴之力居然也没能将那柄长刀砸断，之后郑玉更是以那柄变了形状的长刀逼退沈宁。
直到他实在坚持不住倒地的时候，他都没有松开手，那长刀一直在他手里攥着。
想到当日的情形，沈宁微微皱眉。
他将铁枪的末端拿起来，调转过来看了看尾部。枪杆中空，但很狭细，在末端有一个机括，能扣住长刀。
看了看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沈宁放下铁枪又拿起了那柄大黑伞。
入手十分沉重，沈宁不是第一次琢磨这柄黑伞了。
每一次看都不由自主的想起桥意那娇弱的身形，也不知道她那么一个娇滴滴看起来柔弱可人的少女，整日背负这样一柄沉重的黑伞难道不觉得累？
“丢了黑伞丢了铁枪，还丢了半条命。”
沈宁喃喃道：“只怕你会很郁闷吧？”
他看着那黑伞，忽然想起一件事。
将铁枪和黑伞拎起来，他再次出了门去找秦若薇。
这段日子只顾着忙水军和通闻密探的事，再加上每日固定风雨不辍的修炼，沈宁倒是忘了秦若薇那打造兵器天下无双的名号。
既然有她在，说不定能看出这大黑伞是什么做的，有何破绽。
兴业九年的十月份，右侯卫将军冯孝慈收到了朝廷的调令。
东平郡大野泽匪患猖獗，陛下命他率领右侯卫府兵前去平叛。
接到陛下的旨意和兵部的调令的同时，还有黄门侍郎裴扬的一封亲笔信，看过之后，冯孝慈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呆了很久。
直到酒壶中的老酒已经一滴不剩，直到桌案上的新茶已经彻底凉透他才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残月发出一声叹息。
说起来，这是朝廷第一次调动一支府兵专门去剿灭绿林道某一伙反贼。
不管是总督六郡剿匪事宜的杨义臣，还是齐郡通守杨继聚，他们手下的人马都是郡兵。
陛下亲自下旨调集一卫府兵去剿匪，由此可见大野泽的那伙子人已经翻腾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本来，对于这种战斗冯孝慈根本就毫不在意，剿灭一伙乌合之众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仗硬仗，那些反贼比起霍叶的军队来说还远远不如。
大周的府兵去和那些拿着棍棒菜刀的老百姓交战简直是一种丢人的事，打赢了不算什么，若是打输了，那脸面可就真丢大了。
冯孝慈没想过会打输，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手下的右侯卫连一伙难民都收拾不了。
可是当裴扬的亲笔信送到了冯孝慈手里的时候，他只能摇头一声苦笑。
裴扬的信里隐晦的意思不外是要好处，冯孝慈不是个白痴怎么能看不出信里面的意思？
裴扬劝冯孝慈托病或者找别的借口不要去打这一战，因为大野泽里那些贼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草寇，而是实打实的大周初次征辽东的精锐府兵！
而且，大野泽的那个大当家，就是在辽东名声显赫的少年将军燕宁！
裴扬来信说，若是冯孝慈想到了借口不想打这一战的话，他可以勉为其难的在皇帝面前帮他说话。
话能白说吗？
冯孝慈看着手里的信一阵冷笑。
当他喝完了一壶老酒，等冷了一壶新茶，他终于下了决定。
右侯卫，开拔！
他是大周的府兵将军，他是大周的军人，军人，怎么能未战先怯？
这种事，他冯孝慈做不出来！
就算战死，那也是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让他花钱送礼来避战，别人或许会选择如此，但他不会！
战！
冯孝慈领军出征的时候，激励士气只有一句话：“你们是大周的府兵，你们是战无不胜的军人！出征杀敌，凯旋回家！”
“出征杀敌！凯旋回家！”
三万多名府兵齐声高呼，士气如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