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回至房内,不过半个时辰,沁墨已至厅上。
凝寒闻此,忙入厅相见。
沁墨施一礼,道:“冷公子,按二庄主吩咐,弈棋相干书籍十余本已安放书房之内,公子空闲,可略翻解烦。”
凝寒道:“姐姐辛苦。”
沁墨将手内一书交于凝寒,凝寒接了。
沁墨道:“此一本,简单易懂,是二庄主特意挑选的,其内所写,于公子正是合适,还望公子好生研读一番。”
凝寒道:“替我谢过师姐。”
沁墨施一礼,去了。
凝寒随意坐了,将书打开,从头细度。
南宫律端茶上来,见凝寒如此,道:“公子读甚书,如此用心。”
凝寒抬头,道:“不过棋局初识,自要仔细些。”
南宫律道:“公子何时又起学棋之兴。”
凝寒道:“反正闲来无趣,定从师姐有心相授,自不好推脱。”
南宫律道:“棋局之事,何其劳神,比修行还要费上好些工夫。二庄主也是糊涂,有此闲暇,倒不如指点指点公子修行之事,怎非要令公子做着费心劳神之事。”
凝寒迟疑片刻,道:“师姐刚渡雷劫,我又客居于此,不便劳烦。何况修行之事,本就不应心急。”
南宫律道:“二庄主虽不便劳烦,我虽不才,愿陪公子日日过上两招,也算得上些许进益。”
凝寒道:“如此虽好……”
南宫律忙将凝寒手内之书夺过,弃于一旁,道:“时候尚早,今日暂先陪公子走上两招。”
凝寒半日未动,起身复将那书拿回手内,又坐了,道:“我已答应师姐,不好半费。你也累了这些时日,倒不如歇些时候。”
南宫律道:“弈棋而已,不过玩耍之物,何须如此上心,反倒误了正事。公子初入此道,纵使二庄主所选之书再是浅显,只怕公子也是越看越糊涂。”
凝寒道:“你也通此道?”
南宫律道:“算不得通,只幼时学过些皮毛,权做偷懒。至如今,已是数十年未曾碰过棋子了。”
话间,钟离韵身至厅上,道:“自重归本貌,未曾见你如此无礼,今是怎了,言语行事也没了尊重。”
南宫律僵僵一笑,道:“未有甚事,只弈棋之道,太过劳心费神,恐公子枉费心思,误了正事。”
钟离韵道:“莫提弈棋之事,我向来是瞧也不敢瞧的。观棋一局,比枯修十年还要难受。”
钟离韵又道:“你倒略通一二,不如略略讲予公子听听。”
南宫律笑道:“此倒不妥,误了公子可是不好。”
钟离韵道:“那也总比公子独自枯读好些。”
钟离韵又对凝寒道:“公子不如暂将书本搁下,非有别意,怕的是公子越看越糊涂。由他略略讲讲,公子熟络的更是松快些。”
凝寒道:“如此也好。”
钟离韵伸手,接过凝寒递来之书,南宫律引凝寒进至书房,摆开棋盘,细细讲解,直至掌灯。
二日午后,凝寒正与南宫律屋内闲谈,钟离韵进门道:“公子,二庄主已至院内,正于书房等候。”
凝寒慌忙起身,入至书房,南宫律,钟离韵亦相随同至。
只见贾定从正坐于棋盘一侧,沁墨,研红正收拾残棋。
凝寒忙施了一礼。
贾定从道:“冷师弟无须客套,请坐。”
凝寒依命,于贾定从对面坐了。
贾定从道:“棋局需静,你二人暂且去吧。”
南宫律,钟离韵依命,施礼离去。
贾定从对凝寒道:“冷师弟昨日劳读,不知懂得几分。”
凝寒道:“棋局深奥,读来犹觉糊涂。”
贾定从笑道:“棋局本非易事,与修行之难足可并肩。师弟未染此道,自觉难懂,也是常理。不知师弟现明白几分?”
凝寒一时不知如何答言,思虑半日,道:“这……小弟倒说不好了。”
贾定从道:“此倒不妨事。”
沁墨,研红已将棋屏收拾规整,一并立于一旁。
贾定从道:“空谈无用,师弟不如落一二子,容我一观。”
凝寒道:“小弟何来本事能与师姐对弈,还不够师姐笑话。”
贾定从道:“沁墨略通皮毛,虽不善专,与师弟对局也不算欺侮师弟。”
言罢,贾定从起身,沁墨施了一礼,斜靠着于凝寒对面坐了。
研红复搬过一张椅子,贾定从于一旁坐了。
沁墨道:“公子先请。”
凝寒先是一愣,转头看向贾定从。
贾定从道:“师弟不必客套,落子便是。”
凝寒略一点头,落下一子。
四角落定,凝寒落一子于正中。
贾定从道:“师弟落子于此……不妨事,棋局做耍而已。虽是游戏一场,百家之言,尚需尽辨。”
沁墨落一子于南,凝寒落子紧跟。
沁墨方落七八子,贾定从道:“冷师弟初入此道,你便初布杀局,如何使得。”
沁墨微微一笑。凝寒手内执子,一时不知落于何处。
贾定从道:“师弟莫慌,棋局尚未展开,皆需布画,无须焦心。不过暂牢须臾,非久困一隅。”
凝寒手内棋子,紧挨黑子落下。
沁墨又落八九子,凝寒只得依黑子走势落子。
贾定从道:“不过数子,师弟布子皆被操控。师弟初涉此道,也算平常。”
沁墨又落五六子,凝寒却吃掉沁墨三四子。凝寒心内一时宽松不少。
贾定从道:“弃子而已,师弟莫要大意。保不齐,师弟未曾涉想之地,有其他谋划。”
两人又落二三十子,各有定子,各有失子。
贾定从道:“师弟虽有心破局,奈何黑子势强,仍被暗中掌控。好在于东一地,倒是自成一事,只不知,此为师弟自成,抑或,受控而有。既得安稳一隅,师弟可破此局否。”
沁墨落子于西,凝寒落子紧随,虽是黑子有失一二,白子却无落子之地。
贾定从道:“此一方,本非师弟势强之所在,如何占得优势。”
沁墨落子于南,凝寒亦落子于南,黑子虽有失,白子却尽数被困。
贾定从道:“此本你二人初布子之所在,然黑子早已成势,白子虽有心立局,却已困局中。”
沁墨落子于北,凝寒不得已,只得紧跟,黑子虽有失一二子,白子尽失。
贾定从道:“师弟虽是有心,奈何黑子本就强势,如何跟得。”
凝寒执子半刻,却落子于中。
贾定从道:“师弟如此,恐是无力回天了。”
凝寒不解。
贾定从道:“师弟东方暂安,乃西南两地尚活之故,现此两地皆已无势,东一地,只一子可破。”
贾定从语尚未完,沁墨落一子,东一地白子尽失。
凝寒叹了一声,道:“师姐笑话了。”
沁墨起身,贾定从复于凝寒对面坐了。
贾定素道:“落子之初,师弟之白子尽受黑子操控,自南而中,自中往东,自东进北,自北出西,五方之内,师弟尽在局中。师弟虽数次有心破局,暗中却又数次强拉回原位。黑子布局,五方相连,师弟看不破,如何破得此局。”
凝寒道:“小弟受教了。”
贾定从道:“棋子虽冷,于黑子眼内不过死物。师弟倘因其寒同视为死,如何使得。”
凝寒称是。
研红端茶上来,贾定从接过一杯递与凝寒,凝寒谢过,接过。
贾定从接过另一杯茶,呷了一口。
贾定从见凝寒盯着棋盘出神,道:“师弟心内可是不快。”
凝寒垂首,不做言语。
贾定从道:“棋局而已,不过玩意,莫要存于心间。棋局之妙,精通尽需时日。来日长久,不必急于一时。师弟若有心,沁墨也算有些空闲,棋艺也是皮毛,我便命她日日来陪师弟布棋做耍如何。”
凝寒点头,道:“有劳姐姐了。”
沁墨笑道:“公子哪里话。二庄主正要我二人闲散些时日,我正愁无事可做呢,如今有此差事,倒是公子陪我解闷了呢。”
贾定从本欲再说些闲话,见凝寒毫无精神,只得随口寻个由头,告辞离去,凝寒起身,亲送至院外。
凝寒折返书房,望着棋盘出神。
忽闻得沁墨道:“公子怎呆呆杵在这里。”
凝寒不免唬了一跳,略定心神,转过身,对沁墨道:“姐姐怎又回来了。”
沁墨将手内书递与凝寒,凝寒接了。沁墨道:“二庄主恐公子又起落子之兴,又怕无人作陪,便命我回来相陪。方入厅上,见公子不在,便猜着公子定在书房,又见昨日交予公子之书落于厅上,便随手带了过来。”
凝寒随口应了一声,椅上坐了,随手将书翻开。
沁墨着手收拾残棋,见凝寒毫无精神,道:“公子可是累了。”
凝寒只随口应了一声。
沁墨道:“公子稍坐,我去烹茶。”
半刻,沁墨端茶回来,凝寒接了,搁于一旁。
沁墨将棋子尽数归笥,立于一旁等候吩咐。
又半个时辰,凝寒已将书正本读完。
凝寒抬头,见沁墨仍在,道:“敢问姐姐一事。”
沁墨称是。
凝寒道:“定惜师兄房内两人,可通棋道。”
沁墨略思,道:“此倒未知,未曾见过,亦未曾闻知,更未曾听二爷提起过。若按常理猜测,应是通的。”
凝寒只略应了一声。
沁墨道:“公子怎突然问起此事。”
凝寒道:“没事,不过随口一问。姐姐莫要多心。”
天色将暗,沁墨施礼离去。
凝寒回至房内,南宫律端茶进内,钟离韵亦相随入内。
南宫律将茶放于桌上,道:“公子此半日可是累着了,可有心再对一局。”
凝寒道:“不了,着实有些头疼。”
南宫律道:“那明日再陪公子对弈。”
凝寒道:“你虽有心,只师姐遣沁墨姐姐相陪棋局,我不便道拒,你莫多心。”
南宫律只微微一笑。
钟离韵道:“此非多心不多心之事。依我看来,棋局之事,本非正事,公子将此放于心上,劳心劳力,倒有些划不来。”
凝寒微微一笑道:“反正此时无事,又逢世间游历,保不齐来日用得着。虽一两月工夫只看得皮毛,想必也是够了。”
钟离韵道:“公子既觉闲闷,又无心练功,倒不如趁此好生宽泛些时日。”
话间,微微一笑,于凝寒耳畔轻语两句。
凝寒瞪了钟离韵一眼,怒道:“再胡说,我可打了。”
南宫律忙道:“别拿公子打趣。公子若真要打你,你还敢躲不成。”
南宫律又道:“公子若是累了,不如早早吃饭,尽早歇下。”
凝寒应了。
且说贾定从别过凝寒,来至贾定素屋内,贾定素掩了房门,二人相对坐了。
贾定素道:“如何。”
贾定从道:“我心内所虑皆讲于冷师弟,只不知冷师弟可懂得几分。”
贾定素道:“你如此讲法,冷师弟如何听得明白。”
贾定从道:“若不如此,又能如何。他二人,二哥哥信得,你我如何可得全信。”
贾定素道:“他二人本墨追之徒,辈分上本高于你我,若非总以仆自称,你我如何压得住。”
贾定从道:“自山庄初建,他二人便紧随至今,又有护二哥哥之功,撵也撵不得。如今,墨追又借曾叔祖之手,赠此宝剑,更是没了由头。”
贾定素道:“此庄之内,他二人修为仅次于你,撵了,只怕会坏事。”
贾定从道:“我也担心此事。好在他二人,自入二哥哥房内,未曾有僭越之举,倒也留得。怕只怕……”
贾定从叹了一声,道:“他二人若为棋子,你我又为何物,二哥哥又是何物,冷师弟又是何物,执子者又是何人。”
年节已过,正月已出,凝寒欲辞行离去,贾定素挽留一日,摆宴相送。
席罢,贾定素亲至凝寒房内。
贾定素将一铜制令牌递与凝寒,凝寒接过。
只见,令牌之上,凸篆都尉营三字。
凝寒道:“敢问师姐……”
贾定素道:“冷师弟既游历世间,不如趁此机会,往龙曲一行。二弟思念冷师弟之心,冷师弟心内必是同感。去岁二弟归家,将此令牌留下,道,此令牌本是都尉营有职之人家眷所持,按理,二弟不该有此令牌,然身位高些,多有旁利,有幸求得一枚。龙曲不同别处,非城内人难入城门,冷师弟持此令牌,无人敢阻。冷师弟也顺便替我看看,二弟可有长进。”
凝寒狠命点了下头,将令牌收了。
二日,凝寒辞别离去,贾定素,贾定从出门相送。
夜入二更,南宫律,钟离韵掌灯对弈。
南宫律道:“如今之事,先生可有决断。”
南宫律落一黑子,道:“先生已然回信,你我勿忧,师伯自有安排。你我且安本职,三主已成,四仆需进。”
钟离韵落一子,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