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湘口中吟的,是本代齐王李子瞻的名作蝶恋花-春景。
接下去几句是:“枝上柳绵注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阕词作于二十年前,李子瞻天纵之才,又是皇室贵胄,年少成名,让无数人艳羡,却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失意间做下此词,年代虽久,却脍炙人口。
萧湘吟了第一句,便不再说下去,她的声音清冷而富有穿透力,在厅中回荡。众人表情各异,仿佛被拉入了一段回忆之中。
华成原本细小的双眼眯了起来,细成了一条线,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妇人苍白的脸仿佛更白了,丹凤眼中隐隐升起一层云翳。
华耀阳痴痴地看着萧湘,一如望着昨日那个仙子,见萧湘望过来,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竟不自觉地错开眼神。
华纤纤秀眉未蹙,仿佛想到了什么难题。
叶裳则想起了心底那个模糊的影,究竟是什么容貌,他已记不确切了,越是想不起,越要去想。
萧湘环顾了一圈,又咬了口杏子糕,轻轻说道:“这杏子糕,却是酸甜。”
众人如梦初醒,沉默半晌,华成感叹道:“南宫姑娘的惑术,神乎其神,远非昨日宵小可比,本府佩服。”
“也不是什么惑术,只是唤起诸位的一些念想罢了。”萧湘道:“二夫人,我先把脉看看吧。”
妇人朝华成看了一眼,见华成点头,便伸出右腕,道:“劳烦南宫姑娘了。”
萧湘两指搭在妇人腕上,闭目不再说话。众人屏住气,紧张地盯着她,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很快萧湘便又睁开双目,指尖绿光流转,直接渗入妇人腕内。
妇人身体一震,低呼一声。
华成大急,一下子站起身来,脱口道:“夫人,你怎么样?”
寻常医者望闻切问,没想到萧湘切了切,便直接开始诊疗了,众人都还没有心理准备。
妇人勉强笑了笑,道:“有些凉,不妨事,夫君莫急。”
她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却很管用,华成闻言又坐了下去。
叶裳看了暗暗好笑,心道:“萧丫头说华成这人很不简单,这样子不似做出来的,这般听话也是难得……”
却听华纤纤轻轻道:“爹爹对娘亲向来极好,十多年没有变,将来我若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也不枉此生了……”她仍沉浸在那春景中,忽然有些感伤。
华耀阳在一旁听见,打趣道:“看来小妹是春心动了,放心,二哥回头就广撒英雄贴,很快找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华纤纤啐道:“去去去,什么广撒英雄帖?到时候良缘没找到,引来一帮登徒子!”说到这里,她猛然一怔,暗道怎么会想起登徒子,也不知昨夜走后,那人怎么样了……想着想着,不由俏脸发烫起来。
华成充耳不闻,只是紧张地盯着萧湘和那妇人。
萧湘的头顶渐渐生出氤氲雾气,鬓角也垂下汗珠,似乎在凝神做极精细的活,消耗又极大。
妇人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忽然间,“哇”地呕出一口血来。萧湘在一瞬间收回手指,侧身避过。
“夫人!”华成大惊,连忙上前扶住妇人。
华耀阳和华纤纤也吃了一惊,聚到妇人身边。
“没事,没事,妾身感觉好多了。”妇人连忙抬起头,对华成说道:“压在妾身胸口的大石,仿佛松动了一些。”
华成见她虽然嘴角仍挂着血,面色却有些红润起来,不由大喜,连声道:“这便好!这便好!”
妇人看了萧湘一眼,道:“多谢南宫仙子!”
萧湘见她眼里多是欣喜,但也有几分犹豫,甚至还有一丝愧疚,不由心念一动,道:“二夫人不必多礼。二夫人体内至少有三种真气混杂,逐渐包裹心脉,断绝生机。时日久远,无法辨明来源,药力恐怕也不能达。为今之计,只能靠输送精气,慢慢拔除。却是旷日持久,非数月不能建功。”
华成连忙道:“那就请南宫姑娘盘桓数月,贵门那边,本府修书一封,道明原委。”
萧湘道:“既然来了,便以治好二夫人为先。宗门那里,我请叶伯联系,不劳华大人。”
叶裳听了暗暗好笑,点头称是。
华成道:“如此也好。在此期间,南宫姑娘一应用度,有什么需求,随时和阳儿说,阳儿会准备好。”
萧湘点了点头,起身道:“适才消耗有点大,我要先回屋调息,华大人和诸位慢用。后面每三日我会替二夫人输一次精气,当日二夫人也要多休息,其余时间行动起居一切照常。”
华成与妇人点头应下,又是一阵道谢。华耀阳起身要陪萧湘回客舍,被萧湘婉拒,只让叶裳跟着走了。
两人离开淑芳阁,走过池塘,转上石板路。
叶裳笑道:“大小姐好本事,三言两语说得他们都信了,老夫昨日还在挖空心思想理由,现在那华成把你当成宝,在这郡守府住上几个月完全不是问题。”他虽然叫萧湘大小姐,没有旁人时,还是自称老夫。
萧湘摇头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并不是胡诌。那二夫人得的不是病,而是伤,是病我也治不了……要治那伤,一是要化解体内的三种真气;二是要用精气修复受伤的经络。”
“那三种真气中,一种刚猛霸道,是主杀伤的。许多年前就在了,以血肉为滋养,如活物一般,现今依然没有衰竭。我有一个怀疑,但还需证实。”
“第二种是阴柔内劲,也是很多年前就在了,与第一种相互纠缠,延缓了它攻心之势。”
“第三种真气是新近输入的,但也不得法,治标不治本,可能是萧束手那个庸医的延命之计,但治标不治本。三种真气交织,反而加剧了解决的复杂度。现在要化解这些真气,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确实要那么多时间。”
叶裳一怔,道:“如此说来,这其中大有隐情,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萧湘道:“确实是,我的消耗也是真的。那二夫人的伤,除了外因,恐怕还有心病。现在还不适合问,需要慢慢旁敲侧击。”
叶裳又问:“那这段时间,需要老夫做什么?”
“两件事,一是关注那几路人马的动向,提前做好应对,活下去最要紧;二是打探这安阳郡的情况。各郡势大,天下纷争渐起,我们要为以后有所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