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5点之前,关启海终于赶到了。刘能、齐英、柏建林等人众星捧月一样,把他带到集团门前的讲台上。
站在讲台上的关启海面对众人,深鞠一躬:“同志们,父老乡亲们,我来晚了,对不起大家。现在省委已经决定,猛龙集团永远也不参股长钢集团,文件马上就发到你们手里。这件事的对错,我们以后再讨论。现在猛龙集团的娄阿强还在厂区内,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大家都不要追究了。从今天起,猛龙集团与长钢集团,再也不会有矛盾关系了。我希望同志们马上让开一条路,让民警进去,把娄阿强带出来,送到医院去……”
在一片暴雷般的掌声中,那些堵在集团门口的老人,让开了一条路。几十名民警迅速跑到第一炼钢厂旁边的路上,将剥皮死狗一样的娄阿强放到担架上……
看到被警察抬出的娄阿强光着身子,脑袋胀成了大头人,眼皮膨胀得根本看不见眼睛,一只脚上还系着脏兮兮的裤衩子时, 张匡仁已经双眼发直,揪心绝望的喊了一声:“阿强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娄阿强被拉到长通市医院,经过一个多小时“抢救”,最后由刘能和市医院院长,同时向守候在医院大厅里的媒体记者宣布,娄阿强是在与工人撕扯中,诱发心脏病,而不幸死亡的。
已经疲惫不堪的张匡仁,听刘能和院长说娄阿强是诱发心脏病而死,他张开嘴大声叫道:“阿强是被人打死的……”但张开嘴只喊到一半却合不上了,头也歪在一旁。医院马上又对他进行抢救,当天深夜仍然昏迷不醒的张匡仁,被送往远在丰城市的省医院抢救……
晚上中央台新闻频道与综合频道同时播发一条新闻:“猛龙集团职业经理人娄阿强,在控股长钢集团活动中,与工人发生矛盾,用烟灰缸将一位老工人打伤。在厂区采访此事件的长钢集团记者报道,双方在互相撕打过程中,娄阿强从2楼跌入楼下……那位被打伤的老工人已经住院接受治疗。据长通市中心医院院长与省国资委主任介绍,娄阿强被送到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死因是心脏病复发,最终导致死亡的。”
这条短新闻,对娄阿强被几万人围在厂区中,拳打脚踢,光着身子倒在地上,烈日炎炎的暴晒下,被长钢人瞻仰遗容一样吐口水的事,只字未提……
长钢集团宿舍区已经是鞭炮齐鸣,震耳欲聋,家家都在喝酒。第一炼钢厂技术员甘宁,瞄一眼在厨房炒菜的母亲,压低声音对父亲说:“爸,娄阿强不是心脏病复发死的。”
他父亲哈哈大笑道:“那还用说吗。说不定是怎么从楼上把他撕扯下来摔死的。咱们不管他咋死,死了就好。这种黄世仁狗腿子一类的货色,活在人世就是老百姓的祸害。”
“他也不是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
老人用疑问的目光望着他:“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见甘宁点点头,没有说话,老人接着问:“怎么死的?”
“他是被郑义打死的。”接着他将在厕所里听到郑义那番话,以及“嘎巴”一声的响动,全告诉了父亲。
老人把手中筷子放到桌面上,也看一眼厨房,脸色严肃的说:“你是说梦话呢?梦里的事你也当真事说!”
甘宁愕然看着父亲:“爸,我没说,我没对任何人说……只是对你……”
看着老人一脸怒色,他结结巴巴话说不下去了。老人用手指点着他脑门说:“这事要烂在肚子里,对你妈也不要说,我也没听见。你明白不明白,如果你胡乱说话,咱们长钢人,都得把你当汉奸。你还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
“爸说的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甘宁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你们爷俩说什么呢?今天是大快人心的日子,怎么还都绷着脸严肃起来?”甘宁母亲端着一盘摊黄蛋过来,见父子俩都放下筷子,还一脸严肃,笑呵呵的问。
“老婆子,你说说为什么是大快人心日子?”
“这还用说吗?别说咱们长钢人,全世界人都得认为娄阿强这个死有余辜的人间败类死了,是大快人心日子。如果不是这样,不年不节我怎么会给你们炒菜喝酒,而且我也得喝一口。”说完她转身去厨房,又拿来一个杯子。
“来,儿子,给妈也倒上,我还得喝白酒。”老太太把酒杯往甘宁面前一推,又指指桌面上的酒瓶子。
甘宁父亲满脸堆笑说:“看到没有,我们俩过生日你妈都喝果汁。这说明凡是有正义感的人,都得像你妈这么格外高兴。来,咱们都把酒端起来,为今天这个特殊好日子,为一切有正义感的人一生平安,干杯!”
娄阿强被抬上救护车那一刻,张匡仁就派人接唐小婉去医院。她一口回绝道:“他的事不要来找我,你们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人一脸不解说:“你不去可以,但娄总真是凶多吉少,总该让孩子见最后一面吧。”
“我孩子更不能去了。他根本就没尽过父亲职责,他是死是活,与我们母子也没有关系。”
“嫂子,娄总毕竟是孩子父亲,还是让孩子见一面吧。”
唐小婉冷笑一声:“父亲是人,他是人吗?你们可以看看他手机里的录像,就知道他是如何对我们母子了。对于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们忍耐已经够久了。他死是对我们解脱,我们母子绝不会给一个骑在我们头上,猪狗不如的恶棍送葬!”
见唐小婉如此决绝的态度,那人脸上挂着费解苦笑,摇摇头,无可奈何离去了。
唐小婉随即将小甫送到母亲家,回来后的她脸上洋溢着喜气,哼着小曲在厨房准备起下酒菜来。
夜里10点,虽然街头偶尔还有鞭炮声响,长通市这座山水相间的美丽城市,终于和谐安详平静下来。有些人已经熄灯安然沉醉在梦乡了,唐小婉家晾台上却是另一番诗情画意风景。小圆桌上茅台酒迷人的醇香,熏得她脸色粉红透亮,瞳眸晶莹似水。浩瀚的夜空中,两个人全都沉迷在愉悦和幸福之中……
最后那杯酒喝完,郑义犹疑看着唐小婉:“小婉姐,这事多少让我有些郁闷,甚至觉得有些冷酷,主要是考虑小甫,再见到他我会很尴尬。”
唐小婉深情地望着他,又起身坐到他腿上,将脸贴到他脸上:“不是这样的,你做了一件解救我们脱离苦海的大好事,而且也不该用冷酷形容。要说冷酷,那些蒋匪军和还乡团,将刘胡兰的头用铡刀铡下来,才是真正的冷血又冷酷。毛主席他们那一代人牺牲数不清的革命烈士生命,才换来今天的社会和谐与安定。娄阿强他们那类人,都是不希望咱们过安定生活的人渣。为劳苦大众谋解放的而牺牲的刘胡兰能永垂不朽,替张匡仁当狗腿子的娄阿强无论怎么死,都必然遗臭万年!”
郑义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又过一会,唐小婉缓缓站起,向前走几步,岔开双腿,面对满天星斗的碧蓝夜空伸出双臂,似乎要将皎洁的皓月拥抱在怀里。看到她如此有诗意的形象,郑义马上想到市中心文化广场上,那座被命名为《永恒青春》雕像。那是一对周身散着银光的青年男女,手牵手张开臂膀奔向朝阳,他们那种倾心追求自由的鲜活形象,足以让人对未来充满畅想与希望……
感慨之情已经无法抑制,郑义走到她身旁,用手箍住她腰。唐小婉回过头凝神望着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一定是想,嫦娥,你敢下来与我比漂亮和幸福吗?”
“错了。我想月亮仙子,你怎么会这么仁慈,将一个英雄赐给了我。”
“谁是英雄?”郑义半信半疑地问问。
“当然是你了。”
“我怎么会成英雄了?”
唐小婉用清泉般的眼睛,凝视他许久,缓缓说道:“虽然你自己意识不到,但是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伸出手,指指那轮明月接着说:“我替她告诉你,你是一个不比你父辈差、也不比你先祖差的英雄。虽然没有人知道你的英雄事迹,但你绝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