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世民召来房玄龄,交代着军务。
玄龄一听秦王的计划,急道:“殿下万金之躯,岂可亲身涉险深入虎穴?属下愿前往突厥大营,说服突利可汗与我军休战言和!”
世民淡淡地道:“无妨,我对突利有把握,他不会为难我。当初他这小可汗之位,还是我朝派使帮他争取来的呢。”
“话虽如此,可是万一……”
世民摆了摆手道:“玄龄兄不必多虑!照我吩咐行事。不过在我回来之前,此事只宜小范围知晓,以免动摇军心。你可通报无忌和如晦一声,请他们配合行动。”
无忌、如晦已经代世民巡营安定军心去了。
晚膳后,世民卧室内,惠通正帮他换一身轻便胡服。
“殿下,让我跟您一起去吧!”惠通请求道。
世民拥她入怀,安抚道:“你在此等我回来。放心!有君集护卫我,不会有事。”
“我答应过王妃,一定要把殿下毫发无损地带回去!如今殿下深入敌营,殿下可知惠通在此等候,会是如何煎熬心焦?您就让我一起去吧!”惠通一双大眼睛里,流露着热切渴盼。
世民犹豫片刻,终于道:“好吧。那就你、君集我们三人同行。”
惠通入府三年,对世民的照顾一向妥帖、周到,她觉得,能在殿下身边,时常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二殿下,就于愿足矣。
临行,世民又遣卫士去召来四弟元吉。
世民对元吉嘱道:“为兄今夜打算趁夜前去突利可汗大营,说服他与我军罢兵言和。帅印暂交房先生保管。万一后天此时我尚未回还,你便接管帅印,主理全军事务。”
元吉闻言甚是吃惊!假意道:“去突厥大营谈判,二哥遣一使者即可。何必以身犯险?突厥虎狼之心,不可不防!万一扣留二哥当人质要挟我朝,岂不被动?”
世民道:“我军现粮道断绝,不宜在此久留。目下与突厥决战时机尚不成熟,只有逼和一途。昨夜袭营已给颉利下马威。颉利与突利面和心不和,若能利用他们叔侄矛盾,使突利倒向我朝,颉利便孤掌难鸣,只能一途。我向昔北征时,与突利曾在晋阳有结义之情,此事我出面,便可事半功倍,想必他不会全然不念旧情。”
元吉听二哥解释着颉利与突利两可汗之间的矛盾,不觉联想到自己与大哥、二哥三兄弟之间如今的复杂局面,心想尴尬事我朝、北国,都是一样啊。
世民又叮嘱元吉一番万一自己一时回不来的应变之策,便召侯君集、高惠通二人同出。屋外雨依旧淅淅沥沥,三人未着铠甲,穿着胡服骑装,头带斗笠,身披蓑衣,在夜幕中出豳州城,打马飞奔而去。
元吉亲自将二哥三人送出城,回自己驻地,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反复思量着,半晌,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吩咐贴身侍卫:“传可达志来见我!”
过了一会儿,一人走进来,俨然是之前任太子东宫右虞候率的突厥武士可达志,此人原在燕郡王李艺麾下,李艺应太子建成之命,派可达志带三百骑私自进京入东宫宿卫。此事因“杨文干事变”东窗事发,武德一怒之下将可达志等三百骑士皆流放边郡戍边,不料元吉却打通关节,悄悄将他和其余数十人召回,充任齐王府死士。
元吉对可达志吩咐一番,可达志领命离去。
元吉独自坐在屋内,沉思片刻,面露狠戾之色,自言自语道:“二哥,休怪我心狠!谁让我们生在帝王之家!”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在齐王元吉负责驻守的豳州城南门,一支约三十余人的马队在夜幕掩护下悄悄出城,一行人俱是突厥士兵装扮。
却说世民三人出城,按照侯君集事先派人侦知的路线,往突利可汗营地而去。三人骑马约一个时辰,到了突厥营门外,巡视的突厥兵看到三骑来此,高声呼喝道:“什么人?”
三人来至营门下马,世民拿出一马鞭,此是当年在晋阳与突利结拜时突利所赠信物,递交予门卫道:“烦请通报突利可汗,一位故人来访。”
门卫看了看那马鞭,柄上用突厥文刻有突利可汗的名字和标记,吃了一惊!便进去通报。
片刻后,门卫出来,将世民三人引领进去,来到营地中间一处较大的营帐内。
此处正是突利可汗牙帐。三人入帐,突利迎上前来,对世民施了一礼道:“大哥怎会到此?请恕小弟未能远迎,我怕动静大了,会有人传报于叔父得知,要来找大哥麻烦。”便请三人落座,让侍从奉上奶茶待客。他心下甚是佩服秦王的胆魄,心想换作自己,恐怕不会在此两军对垒之际冒险轻入敌营。
世民笑答:“贤弟千里迢迢深入中原,不知是打算来找世民喝酒,还是欲刀兵相见?我今亲自来,找贤弟讨一杯马奶子酒喝;贤弟若要对决,我就凭我们三人,随便贤弟出多少人,一决高下。”
突利面现愧色,低下头道:“我也不想……我部落年初遭遇雪灾,牛羊多有冻毙,如今也草料不足。我叔父颉利可汗说,若不到南朝弄些粮草金帛,今年冬天很难捱过。这次是几大部落商议决定出兵,我不好不从,请大哥体谅小弟难处。”
世民知晓,突利是怕不跟着颉利出兵中原,手下部落人心不服,自己小可汗地位不稳。
世民道:“我朝一向对兄弟友好,兄弟有难处,只管派人来向我朝提出,我朝定会尽力相助。兄弟何必替他人充当刀矢,与友邦兵戈相向?你就不怕颉利可汗借刀杀人,故意消耗你部实力,借机兼并你的部落?我唐军实力,昨日你们也见识了,若大动干戈,你有必胜把握?”
世民向突利阐明利害,承诺其只要退兵,大唐自会关照其“核心利益”,助他与颉利可汗争霸草原。
突利前两年虽然得立为小可汗,然颉利仗着势大,平素对他颐指气使,多有霸凌,突利心下甚是不满,内心对大唐秦王又真心仰慕,觉得与世民颇为投缘,不愿与世民开战,于是答应世民,他的部下不会再对唐军发一兵一矢。
二人相谈甚欢,世民道:“希望贤弟五日之内,能说服颉利可汗派使者前来我唐营议和。如若不然,我们只能战场上见了。”
突利答应会尽力劝说叔父颉利可汗退兵,与唐军讲和。
眼见时近三更,世民道:“军中尚有诸多杂务,不便久留,愚兄告辞!”
“外面还在下雨,大哥不如在此暂歇一夜,明日再回。在此我还是可以保证大哥安全的。”突利道。
世民怕唐营中人久候他不归会担心,还是辞别突利,连夜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