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自终,南柯身旁的男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那人沉默得像一个雕塑,死寂如同他那冰冷的身躯,就连一丝呼吸也嗅不到。唯有一双紫水晶般的剔透眼眸偶有闪烁,彰显着他的存在,也暗示着他才是真正能操纵巨鹰的人。
他发丝银白,却看着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神情冷峻,甚至有些冷漠。他姿态威严,仿如一位严肃的长辈,只是眸底偶露的温情,又像是在游刃有余纵容着南柯的为所欲为。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恋战。
果不其然,巨鹰穿过隧道后,并没有按照南柯的指令飞行。它急速攀升着高度,试图再次回到飞船的射程中。那巨鹰在空中又与剩余的飞船周旋了几个来回,便引着它们翻过又一座山头,最后来到了一个隐匿的空军基地。
然而,这个所谓的国防空军基地,充其量也就是个航空塔。要知道在人类迁徙星际后,地球的国防科技发展也跟着停滞了。如今,这山坳里的陈旧机型,与那古董飞机模型也并无差别,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那男人把飞船引到无人区,以此减少城市破坏,这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他偏偏要去一个废弃的军事基地?
嗞——
“位于格兰城西南空域4000公尺的萨奥联邦飞船注意,你已进入地球空域,你已违反《约瑟星系公约》,请立即回转脱离。”
嗞——
“位于格兰城西南空域4000公尺的萨奥联邦飞船注意,你已进入地球空域,你已违反《约瑟星系公约》,请立即回转脱离。”
“位于格兰城西南空域4000公尺的萨奥联邦飞船注意,请即刻回复,若不然我们即将启动导弹驱逐程序。”
“导弹驱逐?哼,我们正在缉拿约瑟星系通缉要犯… …请不要干扰… …”
这哪是在缉拿,这根本就是赶尽杀绝。
就在南柯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能听到航空塔发布的驱逐指令时,讯号就被突然掐断了。短短两句对话,南柯却听着愈发困惑,一连串震惊又新奇的名词疯狂占领着她的大脑,它们好似蕴藏着极大的信息量,疯狂嘲笑着女人的无知。
为什么我们没被航空塔侦测到?
萨奥联邦?约瑟星系公约?这是什么?
通缉要犯?
这说的是那个男人?还是我?还是… …这只鹰?
南柯垂眸瞅了眼鹰,又波澜不惊瞥了眼男人,心中盘算了起来。先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单单就男人引路这件事,显然说明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至少比她自己要懂得多。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男人不仅不甘为蚌,更有着翻盘成为渔翁的魄力。
通缉要犯,嗯,那必须是他呀!
飞船撤离后,男人将南柯放在半山腰的一个小平原上,好像没打算将她送回城里。南柯落地,那只巨鹰驮着男人又再次飞上了天,不过没一会儿,他们就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降落的地方距离南柯稍稍有些远。
白雪皑皑,云雾朦朦,巨鹰放下男人后,扑哧着大翅膀,转了个身,便朝着南柯飞奔而来。那小家伙边跳边飞,憨厚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巨型藏獒——只不过看起来不太会走路的样子,中间还被小石头绊倒了好几次。
明明它刚才飞行的时候多帅气啊。
南柯不知道它是什么生物。光看脑袋,那就是一只看着极其威严且有灵性的苍鹰,只是个头要比寻常的鹰大上好几十倍,站立时几乎是超过了南柯大半个头。可如果要连着身子一起看,这半兽半机械的体态,就让人有些不确定了。它没有丰盈的羽翼,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黑金色的金属翅膀,那镶嵌其上的叶片看着凌冽又犀利,它们在寒风中轻摆着,闪着微光。
南柯又仔细打量了这只鹰,推断着它身上会不会还藏着什么高科技的引擎,要不然它怎么能和飞船的速度不相上下。
反复琢磨间,南柯只见那傻里傻气的小家伙晃着脑袋,踉跄跳到了自己的跟前,它嘴里好像还叼着一只黑色马丁靴。
南柯下意识垂眸瞄了眼,这才后知后觉他们是替自己捡鞋子去了,也不知刚才在天上那会儿,自己都做了什么大动作,竟然连靴子都给踢飞了。
南柯笑了笑,轻吐一声: “谢谢啦。”
还完靴子,这只鹰似乎也没打算就这么走了。它将靴子摆在南柯的脚边,却依旧乖顺地埋着头,蹭着南柯的腿腻歪了好一阵,像是在邀功。
南柯也不吝啬,温柔地抚了抚那小家伙的脑袋。见小家伙仰起头,欢欣雀跃地张开了翅膀,她也就坦荡地走了进去,顺势抱了抱小家伙的脖颈。
“你这小家伙,看着威风凌凌的,怎么这么粘人?”
我还是个陌生人。
“苍也,走了。”
南柯与鹰搂搂抱抱了一阵,对面的男人终于喊话了。那语调听着悠然自得,十分随意,像是在呼唤一个老朋友。
巨鹰别过头去,一动不动,瞅了瞅男人,紧接着又抖了抖身子,一时间,羽翼叶片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一阵稀里哗啦的铃音响彻山谷,待一切平静后,那小家伙竟然又扭了回去。嗖的一下,它一头就载回了南柯的怀里。
“苍也!” 这一次,对面男人的语气听着就像是一道命令了。
嗅出了一丝危险,那小家伙才不情愿地放开了南柯。它展翅朝着男人飞去,却是伸出了利爪,悬停在男人上方,冲着那人就是一顿猛抓。
“别闹。”
男人与鹰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在南柯面前小打小闹着,只是南柯非常淡定,像是知道他们只是在打闹一般:若不然,这只巨鹰一屁股就可以把那男人压死,何必学着撒野的猫科动物这般扭捏;而那个男人,明显气宇不凡,本事不小,又岂能随便容忍一只牲畜这般无理取闹。
南柯哼笑一声,索性席地而坐,悠哉地穿起了靴子,看起了热闹。她甚至还觉得那个男人现在的样子才更有烟火气,也更像个活人。
男人挥舞着单臂,挡了几波撒泼式的攻击,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然而,那巨鹰却好像越玩越欢脱了,它变本加厉扇动着翅膀,引得四周一片白雪茫茫。
“哼,看来是欠收拾了,嗯?”
男人漫不经心哼了一声,紫瞳一闪,那只鹰竟然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只圆鼓鼓的小肥鸟。它倏然掉进了男人的掌心,吃力地挥动着翅膀,却因为体型过于圆润,怎么也飞不起来。
小棕鸟,一掌之大,看着毛绒绒、软绵绵的。它叽叽喳喳蹦跳着,可爱得竟然有些好笑。
“喂,那位先生,谢谢你了。”
南柯懒洋洋坐在地上,挑着眉,逮到时机道了声谢。她见男人没有反应,又喊了一遍。
“喂,怎么不说话?”
不会是因为我骑了他的鹰,他的鹰和我亲,所以就生气了?
那么小心眼,那巨鹰不是他让我骑的?
当然,对方是否充耳不闻,南柯其实并不在意。她礼节尽到了,人也谢过了,唯一遗憾那男人看来是没法解答自己的困惑,也是,凭什么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就得和自己坦诚相待呢。
南柯撇了撇嘴,再三确认了鞋带已系紧,然而,正当她要起身时,对面的男人却说话了。
“你,看得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