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烨转过身继续看着窗外，江都虽只是一个县城，但地处江南富庶之地，也是十分繁华，街道上摆摊的人很多，行人也是络绎不绝。
小贩的吆喝声，吴侬软语的交谈声虽听不真切，但都随着轻风飘进窗内。
方清音见上官烨的随从还没回来，也不好自己先回房歇息，便静静侍立在侧。
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张鸿敲门进来了。
“公子，”他停顿了一下，见上官烨并未屏退方清音，而是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属下打听了，决口处的整修七日前已经完成，此次决口造成的洪水淹没了附近的刘家村，村中人大部分已丧命于洪水之中，而去年整修这段河堤的民夫大部分是就近从这个刘家村征调的。
刘家村已十室九空，恐怕找不到知情人了。今年征调的民夫来自上游的李家村，他们见过决口处的状态，或能提供些线索。”
张鸿躬身回报，语气沉稳，方清音在一旁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她之前只听说沿岸有百姓受灾，以致激起了民怨，但她并不知道这灾情如此严重，一村的人都因此丧命，还有那艘官船上的官兵。
几百条人命就此陨落，而她的父亲只被判了流放，长明哥哥为此怕是费了不少心吧！
父亲不愿翻案，可她却不想放过那心思如此歹毒的人。
不管对方是冲她父亲还是冲她，抑或只为了那船盐铁，为了一己私利，罔顾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这样的刽子手怎可任他逍遥法外？
“明日去那两个村子看看。”上官烨眉心紧蹙。
张鸿退下后，很快便命伙计置办了一桌饭菜过来。
“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上官烨见张鸿摆好了饭，直接挥手打发他出去了。
张鸿有些诧异，不由偏头看了一眼跟在上官烨身侧的方清音，结果却感到上官烨看向他的目光更冷了，他心下一个激灵，忙躬身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上官烨掀袍在桌前坐下，方清音犹豫了一会儿，便走上前打算伺候在旁为他布菜。
她刚拿起青瓷小碗盛了一碗鲫鱼汤放在他面前，上官烨就挥了挥手。
“你也坐下一起用膳吧！”
“谢大人。”
方清音愣了一下，就从善如流地道谢坐在了对面。
上官烨不把她当侍女使唤她也落得清闲，她自信自己能创造的价值绝不是做个伺候他生活起居的侍女，她会想办法证明这一点，便坦然自顾地用起膳来。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安安静静用完了晚膳。
用完晚膳，方清音唤伙计来收拾了碗碟，便向上官烨福身一礼告退了。
上官烨没有理由留她，只沉默不语。
方清音回了普通客房，才发现这间比上房小多了，而且房内没有浴桶。
她找伙计要了些热水，简单梳洗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这一夜她睡得安稳，梦里都是爹娘收到她的信后，在岭南安心生活等她的画面。
今年的荔枝季已过，待到明年她就可以去岭南吃荔枝了。
也或许爹爹洗清了冤屈，她可以接爹娘返回汴京生活。
第二天方清音起得很早，梳洗完毕就去上官烨门外候着了。
张鸿端着热水过来时见到她已经等在门外，不免又看了她一眼。
他得了上官烨的吩咐，早就将方清音的背景打探清楚了，但他拿不准上官烨对她是什么态度，所以只拿她当个透明人。
张鸿敲了门，得了允许便推门进去了。
方清音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便在场，就继续候在门外。
“方齐善那边可有消息？”
上官烨摸着袖中的信封，接过张鸿递来的热帕子，沉声问。
“大人，押送的官差寻不到尸身，已经上报了朝廷，此时在返回汴京的路上了。”
张鸿想到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回道。
“她在门外？能确定是意外吗？”
上官烨瞬间意会，也压低了声音。
“出事的地方山势险峻，悬崖深不见底，无法确定是人为还是意外。
押送的官差说因为方夫人在临安府报官耽误了时日，他们要赶路才抄了黟山的近路，方夫人心神恍惚坠下了悬崖，方大人是为了救她才一起摔下去的。
徐府和周府都曾派人去打点过那两名官差，让他们在路上多加照拂。属下暂未查到他们受他人指使的证据，以目前的证据看，坠崖应是意外。”
“终究是我思虑不周，我原以为让他远离京城能保住他的命，也能安那些人的心，让他们放松警惕。没想到还是害了他们夫妇的性命。”
上官烨扶额长叹一声，自责不已。
“大人不必如此自责，这不是您的错，意外无法避免。而且您救下了方姑娘，方氏夫妇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您的。”
张鸿第一次见喜怒不形于色的上官烨露出这样心痛的神态，忙宽言安慰。
“罢了，此事已无法挽回，她尚不知情，先瞒她一阵。”
上官烨伤怀了一阵便收敛了情绪，交代了张鸿一声就打发他出去拿早膳了。
他将那封信从袖中取出，塞进了胸襟处。
张鸿出门再见到方清音也多了些同情，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就错身离开了。
方清音见张鸿并未关门，扬声唤了声“公子”，便步入了房内。
上官烨早就恢复了神情冷淡的模样，也没搭理她，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握着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束好了发髻。
方清音在背后静静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挑了挑眉。
他束发的动作似乎比自己都熟练，还真不太像养尊处优，奴仆成群的侯府世子。
他的马车很符合他的身份，但他宿在这间普通客栈也并不挑剔食宿，昨日的晚膳就是寻常吃食，他也平静地用了不少。
两人一起用过了早膳，张鸿命车夫备好了马车，四人便向城外而去。
方清音忧心此地受灾的情况，见上官烨并未阻止她，便一路掀开车帘看着车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