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省里占山为王数年的王国君,知道情况已经万分危机,肚子里顿时打起鼓来。他心里明白,虽然在省里自己是“国君”,毕竟不是这个960万平方公里国家的国君。若真因为自己搞“连锅底抄”,闹出人命来,不但会在全国产生反响,甚至可能产生国际影响,上边肯定得认为自己是惹祸根苗,很可能就得不轻饶自己。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再唱“单出头”了。他眼睛转几下,马上拨通李树林电话,告诉他立刻召开省委常委扩大会议。
在会议上他发表了4点意见:一是猛龙集团不再控股长钢集团;第二马上就近调动白原市的警力,去长通市支援,救出娄阿强,要力保不发生死人事件;第三省市媒体不报道这次罢工事件;第四政府工作人员不得接受国内外媒体任何采访。
看王国君那种火上房样子,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是有病乱投医,还要加上掩耳盗铃。白原市就算能调过去几百警察,也是杯水车薪,况且那些警察很大可能会同情那些工人,不会卖命往厂区里冲,谁都心知肚明。阻止媒体报道,更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事,既说明你心中有鬼,也阻止不了,网络上主流媒体和自媒体五花八门的报道,已经开始发酵了。你能管住政府工作人员不接受国内外媒体采访,能管住十几万长钢人的嘴吗?
王国君满脸谦虚地看着李树林:“李省长,你看这么安排可以吧?”
李树林心想,你有今天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得瑟的,但脸上表情却极为严肃:“可以,我认为一点问题也没有。同志们,国企改制虽然是王书记组抓,也是咱们省的大事。如果出麻烦,咱们脸上都无光,所以大家如果有更好的意见和建议,都要说出来,万万不可会上不说,会下议论。”
王国君又补充道:“是这样的,李省长说得对。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好想法都可以说,不同的意见也可以说。”
见大家都点头应允不说话,吴正说:“王书记,省内的主流媒体,我保证能让他们不做报道,但网络媒体、省外、国外媒体,是没法阻止他们发声的。这个问题该怎么办呢?”
王国君无奈的摆摆手:“那就没法管了。但咱们省的主流媒体,没有我和李省长指示,任何人不许报道这件事,这是组织纪律问题。你一定要亲自向各个电视台台长和报社社长交代清楚。”
吴正点头答应后,组织部长说:“王书记,现在看来刘能在那里控制不住局面。我认为省里应该派得力领导到长钢集团那边去,把省里现在的决定精确传达给那些游行示威者,尽快把这事平息下去。”
王国君像突然醒悟了:“是的,你说得对。李省长,你看看让关副省长过去好不好?”
李树林非常通情达理的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他在那边还有点威望,或许能把这事尽早的平息下去。启海,你马上准备一下,争取尽快赶到那里,把王书记的决定传达下去。虽然这是个让人诟病或许还得受埋怨的活,但也只能是你跑一趟了。”
吴正回到办公室,马上给梁冬松打了电话,让他立刻到自己办公室来。随后才叫来秘书,让他以自己名义给各电视台报社负责人打电话,通知他们不许报道长钢集团那边发生的事情,而且下班前不要给自己安排什么活动了。
眯着眼睛笑的吴正心想,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王国君你不是理论家吗,这次我给你准备一个年轻理论家,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把两个杯子都沏好茶水,靠在椅背上,琢磨起怎么交代梁冬松做文章的事来……
经过大晌午暴晒,如果不看到他肚子一鼓一鼓的,别人肯定会认为娄阿强已经是曝尸街头的死尸了。他不但肚子有气,脑子里的坏水也没闲着。昨天晚上那个美梦原来是反着来的,自己不但没把这些人用机枪突突了,还被他们折腾得没有人样了。上午来的时候,还以为那几个书记厂长,只要一听到撤职,就会能乖乖领着人复工,自己顺便还可以与曹艳华再续前缘缠绵一次。万想不到自己变成落水狗,逃到曹艳华那里与她见面,哪里还会有缠绵的心情……
这么想着的他突然觉得小腹下面又胀又疼,我肯定是被郑义那小虎崽子踢坏了。特别是他目露凶光说的那句:“我真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但恐怕你没有机会了。”随后打出的那两个嘴巴,虽然火辣辣疼,却没有那一脚来得又凶又狠,完全是要把自己踹成太监的样子。
他的心开始瑟瑟发抖,郑义说那句话的眼神,不但凶狠还很自信。这使他一下子就想到,今天晚上唐小婉必然会像小鸟一样紧紧依偎在他怀里,俩人甜甜蜜蜜的互动,还会把他当成王八议论。或许郑义已经把自己这个狼狈样子拍下来或录下来,在床上给唐小婉看,他们还得边看边嘻嘻哈哈开心大笑……那狼狈相要多么悲催,就得有多么悲催。这个把自己老婆都弄了的人,无论于公于私,都是最希望自己死的人之一。难道自己真得像爷爷那样,死在这些穷棒子手里。不行,我一定要活,只有活着才能为爷爷、父亲和自己报仇!
脑袋肿成面包的他,用力睁开胖胀的眼眶,轻轻蠕动着干裂的嘴唇,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给我点水吧,让我喝口水吧。”
见他蠕动嘴唇,似乎在留最后遗言,郑义俯下身去,贴着他耳朵问:“你说什么?”
娄阿强拼命挤出两滴泪珠,用微弱的气息告诉他:“我不想死。你救救我,今后你和唐小婉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任何人也想不到,这句为了活命宁可当王八的话,竟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临终遗言。
郑义点点头,娄阿强以为他被蒙骗住了,轻吐一口气。他哪里知道,对他点头的郑义心里想的是,原来这个家伙不但什么都知道,还一半会死不了,若是再让你这种恶棍仍然留在人世间,说不定还得做出多少恶来。你吃人恶狼的本性永远改不了,此刻落在我手里,夹住尾巴,挤出两滴鳄鱼眼泪,表示当活王八都认可,但我可不是东郭先生。你不想死,我们十几万人都没法过好日子,说不定真得被你搞成一穷二白。
他心中正在反复琢磨着,冯雪梅对他说的那段话是否另有含义:“上面有人不让讲阶级斗争,不证明阶级斗争不存在。此刻咱们集团形势,就是工人与资本家的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永远都是你死我活。毛主席他们那一代人,牺牲了数千万生命,其中就包括你太爷爷,才建成了我们这个伟大社会主义国家,绝不能让这个伟大国家,在咱们这一代人手里变了颜色。对娄阿强这种资本家的狗腿子,就应该像对他那汉奸爷爷一样,绝不能心慈手软……”
“对他汉奸爷爷那样,绝不不能心慈手软……”那不就是暗指宣布他死刑吗?她那意思已经清清楚楚了,只是没有把话直接说出来。曾祖父就是被你汉奸爷爷害死的,为了他老人家,为了唐小婉,为了受你欺辱的曹艳华,为了所有被你欺凌的人,我必须把你送进阴曹地府见阎王,让他老人家审判你……
他站起身对身边人说:“这小子被打出屎来了,他要上卫生间方便一下。让他在厂区道上把屎拉在裤兜子里,臭烘烘的太有碍观瞻。为民,你过来,咱俩把他扶到楼里厕所去。”
古卫民是郑义徒弟,听到师傅叫他马上过来了。两个人连拖带拽,将娄阿强架到厕所门口:“你在外边等着,有人过来告诉我一声,我一个人扶他进去就行了。”
搀着娄阿强进大便蹲坑间后,郑义冷笑一声:“我要是救你,就是我太爷爷的不屑子孙了。老子今天就是为他老人家和小婉姐、曹艳华,以及所有受你迫害的兄弟姐妹复仇的。”
说完他薅住娄阿强头发,对准墙角的下水杠用力一撞,只听“嘎巴”一声,显然是娄阿强的后脑骨被撞碎了。他连吭都没吭一声,只是用绝望的目光扫郑义一眼,无可奈何地闭上了,潜意识里恨不得将面前人大卸八块,千刀万剐,却从头到脚全都软绵绵有心无力了。郑义像熟练的杀猪操刀手,用手指摸摸他后脑骨,明显感觉到有块塌陷进去的地方,很满意的轻轻吐口气,把他拖拽出来。两个人又把他连拉带架到门外,像扔死狗一样扔在马路上。这一次娄阿强是真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让人想不到的是,他们俩谁也没注意到,就在他们拖着娄阿强往外走时,从厕所的另一个蹲坑里,又出来一个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那个人一脸茫然无措,瞪着惊异的双眼,很快便躲进人群里……
此时的刘能正站在集团大门口临时搭的讲台上,反复向众人说:“省委已经发了文件,决定猛龙集团不参股长钢集团了。关副省长正在往这边赶,请大家散开,让我们进去把娄阿强带出来……”
千百万个声音,同时呼喊着:“不要听这些骗子的鬼话,见不到正式文件,见不到关副省长,我们绝不让一个外人进到我们集团!”
从讲台上下来的刘能无可奈何哀叹一声:“已经七八个小时了,别说连踢带打,就是用唾沫淹也把人淹死了。但愿娄阿强别当短命鬼,阎王爷能把你放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