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俊兴的眼都直了,他顿感往日经过的女子比起眼前这位都相形见绌,比她漂亮的略显艳丽,比她清秀的失之大方,初看便让人一眼难忘。
“你说!你说!”冯俊兴讨好似地说道。
邓郡令咳嗽了一声,他实在是从心底里看不起冯俊兴这种没见过女人的贱骨头,作为公堂之上官职最高之人,他要确保官容体统,此刻堂下不仅有公差犯人,还有不少来旁听的百姓,若是被上峰知道他在场却出现冯俊兴这种丢人现眼的举动,势必会被上峰责备。
陈县令见邓郡令面有不悦,心领神会,举起惊堂木用力拍下,喝道:“大胆!未经本官准许,何人敢搅闹公堂,本官要治你的不敬公堂之罪。”
一旁的衙役听到县令的话,立刻围住李雍容,见李雍容面不改色,一时众人都有些迟疑,摸不准这位姑娘到底是何身份,万一抓错人,以后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邓郡令心思飞转,不想再生是非,微微摆手,说道:“本官念你初犯,不与计较,退在一旁,若是再敢搅闹,严惩不贷。”
李雍容微微一笑,并未动身,说道:“小女子谢大人的宽宏大量,只是不能眼见好人蒙冤,故请大人听我一言。”
邓郡令有些恼火,微末小民见他从来都是俯首帖耳,还未有人敢当堂顶撞,不由得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来人,先打她二十大板,教教公堂的规矩,再来与本官说话。”
“小人也想听听姑娘高论,不知大人能否准许?”人群中又响起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冯俊兴霍然站起,怒斥道:“何人敢在公堂上喧哗?来人,把他拿下。”
刚才邓郡令的那一声咳嗽,让他惊醒自己的举止颇为不当,他倒不是怕邓郡令敢拿他怎么样,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万一有人把这件事捅到父亲那里去,他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才急于表现。
邓郡令忽地从座位上站起,绕开桌案,紧走几步,来到那人跟前,撩起官服跪倒在地,口称:“不知刺史大人亲临,请大人恕卑职不恭之罪。”
陈县令紧随其后,连忙跑下公堂,跪地叩头,连声求情。
今日阴云密布,陈县令等人坐在堂上,注意力全在审讯郭成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顶头上司在堂下旁听了许久。
独孤亮来的比较偶然,昨日他接到邓郡令申请调动兵马的公文,当时他正在处理紧急公务无暇分心,见公文写明用兵事由便批准同意,当夜独孤亮事后琢磨发觉事有蹊跷,叫来参军了解案情,决定亲往公堂旁听,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完仵作的陈述,老王头的指证和郭成的抗诉,独孤亮结合了解的情况,推知此事应该不是郭成所为,但他作为一州之首不能直接插手,干预下属判案,本打算坐观其变,也看看这几个人的办事能力。见下属似乎急于定案,正想如何提醒,恰巧李雍容出庭对质,他便顺水推舟。
独孤亮瞥了一眼还呆呆站在那里的冯俊兴,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路过旁听,你们该怎么办案就怎么办,不得徇私亦不可枉法。”
邓、陈二人连连称是,请刺史大人上座听审。独孤亮摆手,称自己今日只是听审的,让他们不必拘束,他在下面站着听审就好。二人哪里肯依,再三恳请,见刺史心意已决才战战兢兢地坐了回去。
陈县令清清嗓子,和声问道:“姑娘,你是何人?有何话说?”
李雍容款款施礼,说道:“民女名叫丁木兰,刚才听审,有几处不明,请大人示下。”
陈县令说道:“何事不明?”
李雍容稍微整理思绪,说道:“依仵作所言,四人死亡时间约在子时,至多不到亥时。”
陈县令点点头,说道:“确实,更夫打完更后才发现有人影,应是子时。”
李雍容微微一笑,说道:“能否请昨夜去过凶案现场的人说一下现场情形?”
陈县令有些不悦,还是耐住性子,命令道:“胡乡正,你们几个说说吧!”
胡茂林和高涛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站出,将昨夜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只不过略去了自己没有及时查案的事。
当说到柳寡妇房内情况的时候,李雍容打断了一下,问道:“除了房里,院里可比公堂内明亮?”
胡茂林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没有,昨夜外面暗的很。”
李雍容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
高涛看了一眼李雍容,觉得这个女子有些莫测高深,刚才胡茂林说话的时候,他想拦住没来得及。
陈县令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与此案何关?”
李雍容微微笑道:“大人,能否将更夫再请上堂指认凶手?”
陈县令看了一眼站在堂下的刺史大人,再望向邓郡令,见他也是一脸疑惑,说道:“姑娘,你可想好,若是更夫再次指认郭成,本官要判你搅闹公堂之罪。”
李雍容点头,说道:“若是如此,民女情愿领罪。请大人在公堂外布上黑纱,再请几个和郭成身形相似的人过来,其他证人回避,另外任何人不得提醒更夫。”
老王头进来后,觉得公堂内昏暗如夜,公堂上点了一盏油灯,公堂靠墙的边上站着几个人。
李雍容说道:“王老爷子,请你站在这边,麻烦将凶手指认出来。”
老王头迟疑了半天,只觉得眼前站的这些人都长的差不多,一时有些迟疑,许久没有开口。
“老爷子,你看不出来吗?”李雍容已确定自己所推测的是正确的。
陈县令一拍桌子,喝道:“看清楚了再说。”
老王头吓的浑身直哆嗦,右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最右侧的人。
“你说啊!有还是没有?”冯俊兴忍不住骂道。
独孤亮咳嗽一声,他们二人不敢再说话了。
老王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右手又指向中间那人。
李雍容微微笑道:“老爷子,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念你老迈,再看一眼。”
老王头身体抖动了一下,许久才下定决心,手又指向最左边的那人。
李雍容说道:“你确定?那我可就让人撤下黑纱了。”
老王头急忙说道:“我看差了,是他边上那人。”
堂下百姓一片大哗,这几人都是刚才堂下听审的百姓,李雍容请他们穿上囚服,充当犯人,郭成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陈县令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好啊!你个老匹夫敢诓骗官府,来人,把他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衙役们有的到门外拉下黑纱,有的过来就要将老王头拖走。
老王头挣扎着跪下,求情道:“大人,冤枉啊!是……”
话未说完,老王头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众人大吃一惊,李雍容连忙上前查看,只见他的后背插着一把短刀,伤口的地方冒出一股黑血,看来短刀上涂有毒药,是要杀人灭口的。
陈县令等人大惊失色,喊道:“来人,有刺客。”
李雍容摇了摇头,她有些后悔,没想到歹徒这么大胆,敢在公堂行凶。刺客抓住的时机很好,黑纱撤下,众人根本没有看清老王头是怎么中刀的。
独孤亮站出来,说道:“所有人不要慌,拦住大门,谁敢踏出公堂谁就是凶手。”
李雍容佩服地看了一眼,心道:“这位刺史大人见识判断果然不凡,若是任由百姓乱跑乱动,凶手就永远找不到了。”
独孤亮也正看向李雍容,点了点头,问道:“姑娘,你是怎么看出来更夫说谎的,想出这个法子来试探他?”
李雍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道:“还好我学了几天医。”
原来刚才在上堂过道的时候,李雍容就发现更夫似乎眼睛有些问题,在路上碰倒杀威棍,老王头请求衙役扶他过堂,衙役们不耐烦地推搡他进去。
李雍容仔细看了更夫的眼睛浑浊无光,猜想更夫大约有夜盲症,从亮的地方到暗的地方眼睛看不清。
李雍容心中忽然想到昨夜天更黑,更夫是怎么一眼认出一闪而过的凶手,肯定是在说谎,于是想到这个办法来证明给大家看。
只是没想到此举也无意间连累更夫丧命,她心中很是自责,更夫罪不至死,李雍容决定找出真凶,不让更夫枉死。
独孤亮说道:“现在很清楚了,杀更夫的就是杀胡同一四人的凶手,就算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堂下的百姓刚见到凶杀现场,一个个只恨自己没事瞎凑什么热闹,现在惹祸上身,纷纷跪下求情。
独孤亮来到邓郡令等人跟前,几人遇到主心骨,连忙询问下一步怎么办?
独孤亮取出身上令牌,问陈县令可有可靠之人,持此令牌到离此不远的军营,调三百人过来,挨个搜查,现在除了信使,任何人不得再进出,否则视为叛逆。
陈县令看了一下,见高涛还在堂下傻站着,招手唤他过来,让高涛去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