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的……
这个年代的村子紧凑紧密,没有白墙小楼和突兀的村边新房;这个年代的房子土墙灰瓦,没有发亮的铝窗白砖和新铺的水泥大院。人们走的是泥土路,跑的是窄草梗。赶一群猪,牵一头牛,偶尔几声鸡鸣鸭叫,就让村子显得闹腾不已。这里是曾湾,一个那个年代很平常的村子。
有一群孩子正在村头跑着,看上去都是10岁左右的样子。其中一个男童,有点瘦小,但是看上去神采奕奕,相貌出众。
他是曾云田。
孩子总是一窝疯,累了就回家。曾云田回到家正好瞧见本家的四叔过来串门,顶着一头汗打了招呼就到里屋去了,风风火火。
四叔嘴里叼着一小截烟头,见了笑了说,
“孩子他姑今天刚从娘屋回来,说是娘屋那边村里有个丫头,叫刘未,年纪差不多,看能不能给云田说个亲事,算是定个娃娃亲吧。”
“孩子这么小就开始说,早了吧。”这是曾云田的父亲,脸庞显得坚毅,有一些胡渣,面庞稍显严肃。此时刚点上一只卷烟,嘴里冒着烟气。
“老哥,只是定个娃娃亲,先说着,以后孩子大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处,成不成那都是后话。”四叔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土。
“那就先说着吧。以后还要麻烦弟妹多去走走。”
“这个好说,行,我就先回去了,家里牛还没喝水。”四叔把最后一口烟吸了,起了身,扔到地上踩了踩。
曾云田父亲也站起身把四叔送了出去。
7年后,1986年。
曾云田读高中,在当时,能读高中也算是小文化人。如今正是青春年华,成了一个俊俏的小伙。正到了学校放假,回家歇两天。这天,父亲把他叫了过来。
“在你小时候,你那屋里四叔给你说了个亲,是刘村的。你现在也大了,要是有时间去姑娘家走一走。”父亲躺在睡椅上,如今老人也已近60,得了些恶疾,身体大不如前了。
“嗯,那,我下次放假去吧。要带什么东西过去?”
曾云田显得略有些局促,虽然也快成年,毕竟是第一次。
那个年代,长辈说了亲事,一般孩子都不会有太大异议,但还是要先见见面了解一二。
第二天,父亲让他母亲去请村里裁缝扯些布料,给做件像样的新衣服。
因为曾云田在家排行老末,基本上没穿过新衣服,都是上面兄弟一轮轮传下来的,等到了他这里,也都是些旧衣服。甚至在他读书前,还“传承”过姐姐们的衣服。直到读书后才解脱出来。当然,他长的“漂亮”,小时候穿姐姐的衣服倒也显得自然。
又过了一周,曾云田放假回来。母亲给他试了试新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他觉得比过年的好。于是当天就提了些礼品去了。
曾湾与刘村相隔不远,大概三四里路。一路上曾云田异常紧张,手心有些出汗,脑子里也胡乱的很。不知不觉就到了刘村。
刘村与曾湾大小相近,刘未家处在刘村最北,一眼就能看见。他进了院子,看到两位上了年龄的老人,是刘未爸妈,还有她的几个兄弟嫂子,一群人客气一番,打了招呼。
“小曾啊,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丫头前两天去她五姐婆家玩去了,现在不在屋。估着应该要几天才会回来。”说话的是她父亲,一个很和气的老人,有些枯黄的皮肤上,割开了很多皱纹。年纪比家里父亲长,但身体依然健壮。
“没事,那等她下次回来,再见也可以。”曾云田略显尴尬的笑着应到。
局促间他看到墙上有一些照片,大概是刘未家里人的,寻思着可能有她吧,就走近了看。
“孩子,那丫头照片没放在这里。在里屋,我去拿来。”
这是刘未母亲,身材有些矮小,穿着绣花鞋,腰上系着麻衣围裙,头发已经多了些许银色,是个很亲切的老人。老人迈着小脚就进了里屋,很是热情。
……
看着照片里的刘未,成了这一次“初见”。照片里,她抱着一只猫,笑着。
后来摆了一桌饭菜,吃过曾云田就回去了。
过了几日,村里的四姑跑过来说,“云田啊,小刘今天过来了,在我屋里,你马上过去见一见。”
曾云田有些惊讶,也随即紧张了起来。没想到前几天去她家没有见着,今天却来了。于是他整理一下衣服就去了四叔家。
刘未那天从五姐家回来后被告知,那个曾湾的自己的娃娃亲对象来过,惊讶不已。这时长辈教导说:“对方来过,你最好过去“回礼”,也去一趟吧”。于是今天她来了,到了四姑家后,四姑就跑了出去,大概是去唤那个曾云田过来。刘未一个人不知做些什么,只能看着四姑家墙上的《少林寺》电影贴画发呆,身体一直绷着。
曾云田来到四姑家,进门后看到一个姑娘正在看贴画,知道就是刘未,把刚刚路上思索好的对话又默默梳理了一遍,走了上去。
“什么时候来的?”曾云田笑着温和的说到。
“哦,刚来一会。”刘未第一次见他,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回应。
“要不待会去我家吃饭吧?”曾云田说,显得很自然。
“你家今天有没有客人来?”刘未试探问。
“有啊!”
刘未一听,心里一紧,正准备拒绝,曾云田突然接着笑说到。
“你去了就是客人了。”
……
随后一年,曾云田准备着高考,刘未依旧在家忙着琐事。两人没了联系,毕竟也只是见了一次,谈不上深的感情,加上那个年代交流工具的匮乏,也就这么糊涂的过了大半年。
新年到了,按礼性曾云田应该去刘未家拜年,因为父亲身体病情有些加重,曾云田心烦意乱,也就没有去。
这样又过了半年,1987年夏。
高考结束,曾云田没有考上,下学了。若是考上,在当时,一个大学生的含金量十分吃香。曾云田显得很失落,家里条件不可能支持复读,学生生涯也就到这结束了。
这一年父亲身体略有起色,于是家里又提起了那桩亲事,索性现在也没事,是得去刘未家拜访一下。于是拾掇了一番第二日便去了。
这是第二次来到刘未家里,与之前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在院里角落搭了葡萄架,此时正是葡萄熟时,从墙内钻了一些出来,或绿或紫的。进了门,一番招呼下来曾云田又被告知,由于农忙,刘未去了武汉他二哥工作的农场帮忙,暂时回不来了。曾云田有一次感到怅然,两次过来却都错过,只能在心里叹着气。
既然是来探访自然免不了一些饭菜招呼,曾云田虽局促但嘴巴也算利索,稍稍熟悉后就与刘未家里人拉起了家常。正好这几天刘未五姐回娘家探亲,两人年龄最近,也就聊的更随意些,只是五姐似乎为了维护妹妹,对曾云田颇有些意见。
“怎么去年没见过来,是没有考上才想起过来看看吧?”
本就因为落榜,加上与刘未再次错过,种种复杂情绪的曾云田火气涌了上来。便与五姐起了争执。结果就是曾云田带着一些怒气和不满,吃过饭就回家了。这次拜访让双方都有了一些隔阂,与刘未无关,但与两家有关。
过了些日子,刘未回到家,五姐把事情告诉了她。她有些气不过,觉得曾云田不应该与自己家里人争吵,还没到嫁娶就这般矛盾,以后岂不更甚。
加上这一年多曾云田也与自己没有联系,顿时刘未心里生了芥蒂。不过五姐也许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过了,劝刘未说不管如何,还是回礼一趟,双方总要有个说法,不能就这么搁着。于是第二天,刘未带着一些不满去了曾湾。
到了曾云田家后,两人算是当面好说话。只是女孩面子重,只想过来说清楚就走。曾云田回家后也被父亲一顿数落,不该与人家落下了话柄,以后难好说歹说让她留下来吃了饭,关系缓和了不少。回家后没过几天,刘未便又被二哥叫到了农场帮忙。
回到了农场,两人再次相隔一方,便开始了书信往来。那个年代,书信是唯一可以通信的手段,尤其在恋人之间,一些话当着面显得难为情。你来我往,一份真正的感情在两人之间酝酿起来。那时,爱情不复杂,甚至神圣。没走过婚姻,拉个手都是越界。比之如今的开放时代,那个年代的爱情显得弥足珍贵。
曾云田由于落榜,暂时也留在家里做些农事。因为经常写信寄信,往村里寄存信件的队长家跑不过不少趟,村里也都知道曾云田与刘村姑娘的事,算是不大的村子里,茶饭后的笑谈。
等待是一件让人揪心的事,曾云田有时去队长家太早,信还在途中没有邮到,便心里一阵失落,像是丢了什么。有几次被队长调侃说有他的信,结果在队长的调笑中空欢喜一场。
农场里,刘未怀着与曾云田一般的心理,收到信的喜悦和等待的期盼让她渐渐迷恋,加之目前已有的两次见面对曾云田印象不差,她知道,这个男孩已经开始走进自己的心里了。
那时的爱情,来的没有烟火,没有疯狂,一切都悄然而至,一切都平凡的进行着。
年轻人总是充满着浪漫情怀,那时,刘未的笔名叫“傲雪”,曾云田本没有笔名,但刘未一直称他“八幺八” 。曾云田后来在信中问到,为什么叫他“八幺八”,刘未在回信里写道:“因为给你写的第一封信的日子是八月十八日.....”
时间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显得那么匆匆。又到了冬季,似乎在农村,有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年轻人谈婚论嫁都会在临冬,大概是因为春夏农忙过后才会有“闲工夫”去谈论这些事。
两家人开始把两个孩子的婚姻提到日程上来说了。曾云田与刘未也在信里开始讨论着一些婚前的礼节,比如男方要逢年过节到女方家摆茶敬酒,免不了用些礼钱,曾云田说会的。
只是到了 春节,曾云田母亲说给父亲看病用了不少钱,已经拿不出多少钱走礼节,这事先搁一搁。
曾云田心里没了主意,也没有告诉刘未,最后也只能听从长辈安排,把这事搁了下来。
可是刘未家里有了意见,这说好的事岂能作罢。两家人关系有了一些隔阂。
后来年刘未初大哥家的女儿十岁生日,摆十岁宴,曾云田又没有去,自然还是因为家里条件紧的缘故。顿时刘未大哥有了想法,丢下一句:“不走亲戚了,就这么算了!”刘未也是倍感失落,虽然知道曾云田家里不很殷实,但心里还是落着块石头,让她十分难受。
于是,事情又意想不到的走到这一步。曾云田家里后来又给他介绍过对象,他拒绝了很多次,因为曾云田心里还装着刘未;那段书信来往让曾云田心里被那个姑娘填满了。而另一边的刘未家里也有热心人帮忙张罗着,最后刘未被逼着也见过两个。
一个见面蓬头垢面的,相貌邋遢,刘未心里实在接受不了;另一个长相条件不错,家里是开超市的,在当时,开超市算是十分殷实的家境了。可是刘未却依然难以割舍下曾云田,最后推辞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