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旺庆住院去了 , 方万珍日夜在病房前陪护着他 。那些下岗的职工和他们出面闹 事的家属没有闹的对象了 , 真方富每天一下班也到医院去陪伴父母亲了 , 家门锁了 , 那些人没有闹的地方了。
关且冰带几个人去找朱六宿谈过一次 , 朱六宿把他们赶了出 来 , 他们再也没有地方说话了 , 便骂了一通人 ,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场人事改 革在以真旺庆倒了的代价赢得了他期望得到的结果 , 尽管躺在病床上 , 他的心也日见 一 日地轻松了起来。
十天以后 , 真旺庆再一次出院了 。没想到 , 他刚刚上了一天班 , 真旺庆接到乡政 府办公室陈秘书的电话 , 说朱书记在宿舍里等他 , 叫他过去谈工作 。真旺庆犹豫了一 下 , 答应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后 , 他无可奈何地一笑 , 摇了摇头 , 自言自语了一句 : "老子一天不死 , 你一天不会善罢甘休。 他没有急于马上赶到乡政府去见朱六宿 。" 他 究竟要谈什么东西呢?, 真旺庆在猜测着朱六宿要谈的话题 , 使自己不打无准备之仗。 人事改革结束了 , 他没有东西再谈了 。 " 很可能又是交管理费的问题。, 真旺庆一动不 动地坐在办公桌前 , 轻轻点了点头 , 他很清楚 , 朱六宿要的钱到现在还没有到手 , 他 还会再动干戈 。"无论如何不能松这个口 , 刚刚放下一副重担 , 又挑起一副 , 永无出头之日。 真旺庆暗暗告诫自己一句 , 站起身来 , 脱掉身上的白大褂 , 随手搭在椅背上 ,拉了拉衣角 , 挺了挺腰 , 走出门去。
因为刚刚出院 , 真旺庆还是感觉到腿脚无力 , 走起路来没有劲 。当他慢慢走进乡 政府大门 , 慢慢爬上楼走到朱六宿宿舍门口时 , 见朱六宿和文治已经坐在房内等他了。 真旺庆走进门去 , 对架着二郎腿的朱六宿和文治说了句∶ “ 您喃好!" 文治点了点头 , 算是回应 , 指了指身边的沙发 , 示意真旺庆坐 。真旺庆向文治道了一句谢 , 坐在了朱 六宿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朱六宿见真旺庆坐了下来 , 放下腿 , 收了架在椅背上的手 , 往前收了收身子 , 端 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 口茶 , 又将茶杯盖拧上 , 将茶杯放回桌面上 , 扫了真旺庆一 眼 , 准备单刀直人地与他摊开来谈话。
“我今日找你来 , 没得别的事 ," 朱六宿开了口 , 他没有点真旺庆的名 , 直接说话 , 知道真旺庆听得懂他的话是在对谁说 。“管理费问题 , 原来药坊交的是十二万 , 从今年 起按全年总收人的百分之十上缴利润 。药坊计划的八百万收人 , 一年得向乡政府上交 八十万管理费 , 你迅速考虑一下 , 回答我 , 如果交得出来 , 这个院长你当 , 交不出来 , 这个院长其他人来当。" 朱六宿说完话 , 又端起那只高级保温杯 , 慢慢拧开杯盖 , 对着 茶杯口吹了吹气 , 轻轻啜了一 口茶 , 又将杯盖慢慢拧上。
听完了朱六宿的话 , 真旺庆没有感到吃惊 , 但是 , 朱六宿狮子大开口 , 是要将药 坊和他真旺庆全部吞下去 。荣恩堂药坊的情况 , 朱六宿再清楚不过了 , 现在还背着几 百万元的债 , 制药厂暂时停了 , 但不能一甩了之 , 得重新启动 , 启动就要投人 。说确 切一点 , 荣恩堂现在是一个病人膏盲的病人 , 只能吃补药 , 绝对不能吃泻药 。现在朱 六宿开的方子无异于金底抽薪 , 不仅是一剂泻药 , 而且是一剂要命的猛药 , 如果这剂 药真旺庆吃了 , 荣恩堂就要背上一大笔债务 , 非死不可 。真旺庆强压着心头火 , 轻轻 叹了一 口气 ,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上的一 只小蚂蚁 , 这只蚂蚁拼尽了气力 , 在试图 将朱六宿吃掉在地上的一块饼干屑拖走 。可这座对它来说如山的饼干屑它拼尽了全力 也没有拖动 。真旺庆淡淡一笑 , 没有抬头 , 只说了句∶ · 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我 必须回去开个中层以上干部的院委扩大会 , 与大家通个气 , 征求大家的意见 , 药坊不 是我一个人的 , 是大家的 , 是国家的 。我不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 到时候把药 坊搞垮了 , 大家都没有饭吃了 , 都得骂我的老娘 。“
朱六宿见真旺庆没有按他的要求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 顿时来了火 , 他呼地一下 站起身来 , 想发火 , 却又忍了忍 , 怕在真旺庆面前失体统 。再说真旺庆刚才的话也没 有漏洞 , 反而说明他很有组织原则 , 不专权 。 自 己如果强迫他表态 , 反而给他口实 , 传出去了会激起众怒 。朱六宿踱了两步 , 重重点了点头 , 一连说了两个“ 好" 字 , 然后紧盯着真旺庆说∶“我再给你一天时间 , 你明日必须明确给我一个答复 。但是 , 你不要以为我在让步 , 八十万 , 一分不能少 。我还是那句话 , 哪个有本事交给乡政府八十 万元管理费 , 哪个来当这个院长 。好了 , 你走吧I" 朱六宿不想再多说话了 , 向真旺庆 下了逐客令。
真旺庆咬了咬牙 , 轻轻点了点头 , 慢慢站起身来 , 走出门去。
春日的风吹到人的身上 , 有了好多暖意 , 照在人身上的日头也温柔了许多 。万物 现出了生机 , 人们也表现出了勃发的气象 。俗话说 , " 一年之计在于春" , 对于刚刚走 进荣恩堂那座高大玉雕门楼的真旺庆来说 , 这个春天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吉祥的景象 , 尽管人们都在解棉衣了 , 他却仍然感觉到周身发寒 。这份寒意不是外在的 , 而是来自 他心底深处 , 真旺庆很清楚 , 如果自己不借助外在的力量 , 这份彻骨的寒足以将他冻 成僵尸。
回到办公室后 , 真旺庆将朱六宿的谈话内容写在笔记本上 , 然后叫来万福主任吩 咐他通知全院中层以上干部下午召开院委扩大会 , 任何人不得缺席 。万福答应了一声 , 转身走出了门。
为了让长子方富了解事件真相 , 迅速成熟起来 , 真正成为自己的左臂右膀 , 真旺 庆不再打算隐瞒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