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可以告诉你一句话 , 你不要怕 , 无论其他人做什么手脚 , 对我们来说困难只是暂时的 , 我可以拍着胸说荣恩堂永远垮不了 , 永远是我真家一家人的。我今日不回来不说这句话 , 今日回了 , 我就要说这句话 , 不然 , 我就不是真家的长孙。"
真旺庆第一次突然听见长子用这么坚定的口气说话 , 暗暗吃了一惊 , 也暗暗高兴 起来 , 他发现儿子长大成人了 , 并且有了勇气来支撑荣恩堂这座被外人摇得随时都有 倒塌危险的大厦。从儿子的口气中 , 他听出了他心底里那内在的刚强 , 这个时候 , 他 突然觉得自己该将权力向儿子倾斜了 , 该向他放手来参与自己面临的大风大浪了。迅 速让这场即将来临的风浪将他锻炼成熟 , 然后将大权交给他 , 自己退到幕后 , 做他的 后盾。
吃过饭后 , 真旺庆叫百盛回去休息 , 说在武汉拖累他这么久 , 很是过意不去 , 叫 他代自己向弟媳周许兰道谢。真百盛不以为然地说大哥见外了 , 这是自己能办得到的 , 再说照顾大哥是自己的本分 , 用不着客气。真旺庆将百盛送出了门 , 说了句 " 好走。" 看着他下了楼后才转身进门 , 打热水洗了脸 , 人也感觉到十分疲倦 , 边走进卧室边对 忙着的夫人说了句他想睡一下。方万珍连忙灌了一个热水袋暖在真旺庆的脚上 , 帮他 躺了下来 , 盖严了被子。
真旺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 突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 , 他慢慢爬起床来倒一杯开 水喝了两口 , 感觉到稍稍好了一点 , 方万珍看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 , 问真旺庆是不是 哪里不舒服。
因为这么久没有吃大肉大油了 , 突然吃了几块肉 , 一时消化不了。他们正说话间 , 茶几上的电话响了 , 方万珍连忙走 过去拿起电话 , 轻言细语地问是哪一个 , 找谁。电话里传来一 阵真旺庆听不明白的男 人的声音后 , 方万珍突然有些惊恐不安地连忙用手捂着话筒 , 转头对真旺庆说是乡政 府的电话。真旺庆从妻子的反应上看出了她对朱六宿一伙的恐惧 , 连忙走过去接过电 话 , 轻轻说了句： " 您喃好。" 在咸宁当地的方言中 , " 您喃" 这两个字不是随便可以 用的 , 只有对自己尊重的长辈才用。但是 , 真旺庆对小他十几岁的朱六宿一伙都用了 ,这是他表示对他们的尊重 , 也是警醒他们，你要晓得天高地厚。
电话是乡政府陈秘书打来的 , 陈秘书通知真旺庆迅速赶到乡政府去旁听党委会 , 说乡党委正在研究药坊人 事改革的事，真旺庆稍稍顿了一下 , 知道整个人事改革方案都定下来了 , 现在只等借 他的口对外宣布了 ，这个时候他去 , 无异于自投罗网 , 一旦改革动作太大 , 职工们闹起来 , 一切责任都得由他来承担 , 因此 , 他打算暂时回避一下 , 等乡政府把要改革的 内容放出风去再说，想到这里 , 真旺庆对陈秘书说他刚回来 , 人很疲劳 , 脚拖不动，另外 , 今天中午又吃了点东西 , 没有吃好 , 胃很不舒服，再说自己不是乡党委成员 , 去参加这个会不合适，既然乡党委在研究药坊的人事改革 , 到时候他积极配合就是了 , 说完话 , 真旺庆放下了电话 , 又走进卧室 , 躺在床上 , 却再也睡不着了，这一夜 , 他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没有睡 , 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 , 药坊的上班铃声刚响 , 乡长文治就亲自打电话来 , 口气十分强硬地要真 旺庆迅速赶到乡政府去开会。真旺庆告诉他自己因为不舒服一 晚上没有睡 , 现在刚刚 睡了一会 , 完全没有精神。没等真旺庆说完话 , 电话里 , 文治提高声音说我乡里干部多 , 你不能走我可以叫他们来抬 , 如果不能抬 , 我叫乡政府的车来拖。 真旺庆见文治 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 , 再无退路了 , 在心里说了一句 : " 走投无路了。" 便轻轻叹 了口气 , 对文治说不必劳乡干部的大驾 , 他马上叫儿子方富扶他一起来。文治见真旺 庆答应到乡政府去了 , "啪" 地一声重重地压了电话 , 这一声重响 , 也重重地敲在真旺 庆的心上 ,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推上了老虎背 , 只有硬着头皮与这只老虎拼了 , 最终的结果不是老虎死就是他亡。
" 亡是万万不能的。" 真旺庆告诫自己 , 然后拨通儿子的 电话 , 叫他迅速赶回家来 , 与自己一起到乡政府去开会。方富答应了一声 , 说马上回。真旺庆放下电话后 , 慢慢爬起床来。方万珍已经从丈夫的话中听出了来龙去脉 , 眼泪 又涌了出来 , 为了不增加丈夫的精神负担 , 她没有多说话 , 只默不做声地打热水真旺 庆洗了脸 , 又打了两个鸡蛋 , 下了一把面条 , 端给他吃了两口 , 真旺庆说不想吃了 , 她知道丈夫心里有事 , 吃不下去 , 便不再强求。真旺庆刚刚放下碗 , 儿子方富回了 , 他看着突然像铁塔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长子 , 轻轻叹了一 口气 , 对他说: " 本来我是不 想让你出面去面对即将扑向荣恩堂的风浪的 , 但是 , 现在我单枪匹马 , 力不从心了 , 也只有把你拖上阵 , 助我一臂之力。同样对你只有一句话 , 你不要多说话 , 多看 , 多想 , 到我彻底倒了 , 你再站起来挑起这副担子。绝对不要意气用事 , 与别人发生争 执。古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 爸希望你能成宰相之材 , 最终主宰荣恩堂。"
听着父亲的话 , 真方富知道父亲被别人逼上了绝路 , 不然他不会拼命。他对父亲 点了点头 , 叫父亲放心 , 说自己就是一条狗 , 这个时候蹲在父亲身边 , 别人也要胆寒 三分 , 他虽然不会轻易咬人 , 也要虎视着他们 , 让他们不敢轻易对父亲下手。真旺庆微微 一 笑 , 点了点头 , 叫夫人将大衣披在 自 己的身上 , 对长子说了句"走" , 便抬脚出了门 。真方富连忙跟上去 , 伸手扶着父亲 , 同父亲一起挺着胸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