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外面并不太闷热,加上孩子又吵着想去外面玩,韩学涛就带他出去了。
我也没有太多在意,他俩走后,我就回屋温习中医书去了,因为东昌市中医院内科主任段飞同志,向我发来了邀请函,想请我去他们那儿上班,条件也比较优厚,我想着景轩也带出来了,要不参加工作试试也行,就这样重新拿起了医书,想着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去拜访段飞一趟,具体谈谈工作事宜。
不料书正看的入迷,韩学涛却火急火燎地打电话来了,我一看时间,正是晚上九点钟。
我问他那么急干嘛,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景轩被一只流浪狗给咬了,伤势颇重,目前人已经送到东城区的第三人民医院了,正在抢救,让我赶紧过去一趟。
接到这样的电话,我什么心情都没了,就忙着把书一扔,披衣下楼,开车直奔第三人民医院而去。
等我赶到急救中心时,孩子还在ICU抢救,韩学涛垂头丧气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被流浪狗咬呢?我们这儿哪有什么流浪狗?”我气急败坏地问。
韩学涛说:“我们小区周边当然没有流浪狗了,主要是我跟景轩在小区玩耍时,眼前飞过一只萤火虫,把景轩乐坏了,一直追,一直追,后来萤火虫飞走了,他就很失落,很伤心,吵着要看萤火虫,我心想这市区灯火通明的,哪来的萤火虫,萤火虫怕光,要看也只能去郊区,所以我就开车到东城区的东湖公园,我知道那儿有很多萤火虫,因为有一次我开车路过那儿时,看到过。结果开车过去一看,也的确有很多萤火虫在飞。我就带着景轩去公园内去看了,一开始我是抱着他的,可玩着玩着,景轩觉得抱着不过瘾,非要下来自已追,我也就随他了,加上今天月色很好,很亮,我就看着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快走跟上,谁想到跑过一个公共厕所时,突然从旁边蹿出一只很大的流浪狗,一口咬住了景轩,就把他拖进灌木丛中去了,我连忙惊呼着去追赶,去打它,那大狗才终于松开了嘴巴,跑远了,可那时,景轩已经被它咬了好几口,有几口都咬得很致命……”
韩学涛说不下去了,好像要哭,就停止了说话,掩面呆坐着。
“你说有几口咬得很致命,到底咬哪儿了?”我问。
“咬脖子上了。”
我当时就感觉天旋地转了,难以想像一只大狗咬在景轩脖子上的悲惨画面,眼睛已经布满泪水,想要哭了。
这时,医生也陆续从ICU出来了,告诉我们一个坏消息,景轩由于被大狗锁喉,伤势致命,没能抢救回来……
医生下面说了什么,我已听不见了,因为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后续的手序也是韩学涛在办理,我只是哭,无法自已。
韩学涛问我,对于孩子的葬礼有没有什么想法,我说葬礼不办,什么人都不要请,默默把孩子安葬就可以了。没有人会真正为景轩的死感到悲痛,没有人,他们只会劝我节哀顺变,只会劝我再生一个,我不想听这种话。景轩是我的孩子,我替他拿主意,我替他负责,他的生和死,都不用其他人来操心
“难道我爸我妈,你爸你妈都不请?”
“不请,谁都不用请。我爸我妈那儿,你爸你妈那儿,就说不想麻烦他们,不想让他们伤心,何况疫情期间也提倡丧事简办,所以我们夫妻俩自已处理就可以了。”
“那就随你吧。”韩学涛冷冷地说道。
接下来的事,都是韩学涛一个人在奔波,在处理。殡仪馆也是他一个人去的,而我则提前等在了墓园里,看着他手捧孩子的骨灰走过来时,我泣不成声,差点昏倒。
我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我回忆着三年来与孩子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泪如泉涌,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吃不喝,像傻瓜一样呆坐在家里。
这种糟糕的情况一直延续到八月初,才似乎有些好转。主要是市中医院内科主任段飞同志的关怀,让我渐渐有了重新振作的勇气。
“到医院来上班吧,把自已奉献给人民,你的心胸自然会广阔起来的。”他总是这样劝我,做我的思想工作。
我也终于被他说动了,便答应他八月十号星期一那天去中医院报道。段飞主任很高兴,热烈地表示了欢迎之意。
我想到我自已将要“出山”了,不能给一直信任我的段飞主任丢脸,那几天就把自已埋在了书海中,日夜苦读。
八月八号,是星期六,我又特意跑了趟市图书馆,想去借几本中医的古籍来研究。在那里,却不意碰到了我高中时的同学冯晓婷。十多年没联系了,没想到她就在市图书馆上班。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下班了,”冯晓婷热情地对我说,“图书馆门口有家菜馆挺不错的,我请你去那里吃饭。”
“好,我先借书,到时在大厅的休息区等你。”
中午十一点半,冯晓婷准时下班,便带我去了附近的菜馆吃饭。
我们挑了一个小包厢,点了想吃的菜和饮料,便一边等菜,一边吃着餐馆提供的免费水果聊起天来。
我问她道:“毕业十多年了,也没联系,我倒是给你打过电话的,可你手机号码也换了,没打通。你是什么意思嘛,换号码也不跟我说一声?”
冯晓婷笑道:“听说你现在是‘国春集团’的少奶奶了,我是丫头的命,怎敢主动联系你。要不是今天偶然碰上,也没想会与你再同桌吃饭。”
“瞧你说的,我嫁的是韩学涛,又不是韩国春,这国春集团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可说得太假了,谁不知道韩学涛是韩国春的儿子,韩国春的就是韩学涛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苦笑道:“国春集团最终会如何走向,我是真不好说,韩学涛对于商业,对于生意,是一点兴趣,一点头脑都没有。我估计啊,国春集团最后会由韩学涛的妹妹韩学芳或弟弟韩学捷来继承。”
“哦,韩学涛还有弟弟妹妹啊,这倒是不知道。”
“他妹妹比他可厉害多了,韩国春搞房地产,他妹妹学得是建筑设计,现在自已搞了个设计院,走到他爸的上游去了,这要是一整合,就成一条龙了,你说还有韩学涛什么事呢。”
“那他弟弟呢?”
“他弟弟更是当成国春集团的接班人在培养,虽然这人有点游手好闲,不求上进,但韩国春还是在他身上花了大量功夫。这国春集团啊,有没有韩学涛还真就无所谓了。”
“不过你家韩学涛也发展的不错啊,仁义堂中医馆现在的势头可是如日中天啊,东昌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风头都快盖过市中医院了。”
我苦笑道:“以前就是一家普通的中医诊所,这几年韩国春投资了不少,规模,设备,人员,全面革新了,才形成影响了。”
“你家那位就开了一家中医馆吗?没开别的什么的?比如像宠物医院之类的?”
冯晓婷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让我感到挺诧异,便问:“你的脑回路可真够新奇的,你怎么想的,让他去开宠物医院,这跟他的专业挨得着吗?”
冯晓婷笑道:“我当然也觉得不可能,但你家那位最近不是一直在借养狗训狗方面的书吗,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有开宠物医院方面的计划。”
我愣住了,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韩学涛最近一直借养狗训狗方面的书?”
“是啊,我就在图书馆上班,我清楚得很啊。”
我反问道:“你到底认识韩学涛吗?他是学中医,开中医馆的,不是开狗场的。”
“认识啊,图书证上就写着韩学涛啊。”
“韩学涛也不是什么冷门怪异的名字,其他男人叫韩学涛的多的是。”
冯晓婷又笑了:“那当然也有可能,但你家那位不是上过电视吗?东昌电视台‘惠民养生大讲堂’,他不是主讲之一吗?我关注过那档节目,所以你老公的长相我是不会认错的。”
我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我对于这新接收到的信息深感疑惑与不解。
冯晓婷信誓旦旦,说韩学涛借过养狗训狗方面的书,可我也没看到韩学涛往家带过这类书啊,我家也从没养过猫狗之类的宠物,而且无论是我,还是韩学涛,平时也都没有流露过想养宠物的意愿。
还有,他一个中医师,又兼中医馆的老板,平时忙都忙不过来,怎么突然开始研究起养狗训狗方面的学问来了?而与此同时,我又联想到景轩被大狗锁喉的死法,突然间就毛骨悚然了。
当然,韩学涛是景轩的亲生父亲,直觉告诉我,我的联想是离谱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非要把韩学涛借书与景轩之死联系起来想。
我着急道:“晓婷,你能不能查到韩学涛具体所借的那些书的书名?”
冯晓婷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难的,输入名字或身份证不就出来了。”
“吃完饭你帮我查查。要快,现在赶紧吃饭。”
冯晓婷对于我神色的转变,吃惊不小。“你怎么回事?搞得紧张兮兮的,这书有什么问题吗?现在养宠物的人多,这方面的书不是挺热门的吗?”
“你别问了,快吃饭吧,吃完饭照我说的去做,别的不要管。”
冯晓婷见我一脸严肃,毫无开玩笑,侃大山的兴致,便也收拾起态度,一门心思地吃饭了。
吃完饭,我们重回图书馆,冯晓婷打开她的电脑,帮我查了韩学涛所借过的书。《训狗指南》,《训狗专家》,《工作犬训练手册》,《训狗大师》,《猎狗的养成》,《工作犬的训练》……
我纳闷了,陷入了沉思,韩学涛到底在干嘛?
“晓婷,你再帮我查查这些书的借还时间。”
冯晓婷点击了几下鼠标,抬头对我说:“一年前开始借的,中间好几本书都是续借过的,但目前这些书都已全部归还,归还日期是今年的七月十号。”
我再次震惊了,我记得景轩是七月六号那天晚上被狗咬死的,他的丧葬事宜是七月九号前处理完毕的,而韩学涛是七月十号去图书馆归还这些书的。难道说他真的在暗中训养流浪狗,然后“借狗杀儿”,带走了景轩?
我知道他跟韩国春一样,没有从心底里爱过景轩,而这三年来,他也跟韩国春一样,无数次催我再生二胎,可我都以需要照顾景轩为由,坚决地拒绝了。难道说,是我接二连三的拒绝惹恼了他,使他最终做出了这疯狂的事情来,好让我下定决心去生二胎吗?
“忆如,你没事吧?”冯晓婷推了推我。
我如梦初醒,道:“没事,没事。你忙吧,我得回去了,出来太久了。”
“好的,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可常联系。”
“好,今天的事你要替我保密,不要对别人去说。”
“我知道,我可没那闲功夫与人瞎扯。”
于是,我跟冯晓婷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我见她忙了起来,也就快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