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儿一听那伙计说那村子离这儿不远,天黑前就能赶到,一时间,禁不住喜上眉梢。
至此,她坐在那儿,再也没说一句话,心里只想着这些时日来他们风餐露宿、晓行夜宿了这么多天,终于要到家了,她按捺不住心内的喜悦,想着石翼这段日子因为自己的任性固执而夜宿荒野,也是吃了不少苦头,这一到家,无论家中如何,即便环境差些,再也不用这样赶路,也算苦尽甘来。
想到此,不禁心里似塞了蜜一样,哪里还觉得饿,哪能还吃得下东西,满脑子只想着石翼和倭瓜快点吃饭快点收拾快点赶路回家。
石翼在一个伙计的帮忙下套好了马车,不过,他很纳闷,最主要的也是想和那老车把式作个道别。
但是,这才不大点功夫,举目四望竟没看到那车把式的身影,在拉马出门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伙计刚才喂马的那个老人家去了哪儿?怎么不见他啊。
那伙计听了,当即嗔怪道,说你说的是老潘头吧,那个酒蒙子,肯定又偷懒在哪儿睡着醒酒哩,说着他左右看看,接着朝院里墙角一垛草料下一指,说那不是吗?又在那草堆里睡着了。
石翼顺着那伙计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那枯黄的草堆里朝内横躺着一个人。
他看了更加困惑,刚才那老人家看着精神挺旺盛,也没闻到什么酒气,怎么这一点功夫就睡着了?难道刚才那老人家不是这伙计说的这个人吗?但他看横躺着那人穿的也是藏蓝色衣服,和那老车把式穿得一模一样,心里更是不解。
但此刻也不好过去看个清楚,只得摇头作罢,他将大红马缰绳轻轻一拽,驶出院子。不一会儿,他就赶着马车缓缓地行驶出镇子。
自听那伙计说还有两、三个时辰就能到家后,尽管玥儿有些心急,甚至还有些不确定下带来的不安,但她的脸上却一直从内心洋溢出那难以掩饰的笑意。
说实话,即便离家这么久了,也不知那家里有了什么变化,甚至她都忘却了那些人们对她的语诅言咒及离家时那直面生死的决绝……
但此刻,无论内心如何波澜起伏踌躇不安,她心里还是不自觉流露出那千里归家的憧憬与希冀,那是那些流浪在外的人们,对那个叫做“家”的地方,从血脉里流淌着那难以割舍又难以言喻的情愫,任什么都无法替代。
因而,马车驶上了回家的路,玥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人多口杂时坐回到车厢里,而是和倭瓜一起,陪石翼坐在车辕上,面色欣然地看他专注地赶着大车。
尽管眼前两侧树木凋零,山野间遍地枯黄落败,远山近景展现出秋色里那萧疏落寞的景色,但这丝毫不影响玥儿回家时那激扬的心情,她畅然地品味着那空气中弥漫的乡情乡韵,还时不时笑着指指那些急速掠过的山丘怪石问石翼那些远看像些什么……
待石翼皱眉支吾了半天,而那山景早已抛在车后,在玥儿欢快地再三追问下,他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所以然。
于是玥儿就笑弯了腰,就拿起倭瓜的爪子连连摆动,自言自语说着,小倭瓜,是不是太笨了啊,是不是太笨了……
那一刻,令石翼不由自主地轻挠挠眉头,也不知玥儿自说自话的是说倭瓜还是在说他……
石翼侧目看着自出了酒店,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的玥儿,一边冒着傻气赔着笑脸地温存以待,一边在心里暗自揣测,这样做到底行不行,是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终于……那来自记忆深处的恐慌和刺痛让他慢慢地趋于理智,既然现在已然感知到了危险,感知到内心深处的躁动与不安,他——就不能大意,哪怕仅存的万分之一种可能,他也不能去尝试冒险。
因眼前的这小姑娘,在这个世上,就是他的唯一,除了她,他就真的一无所有。
如没有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马车驶离那个小镇已经很长时间了,离家越来越近,那诡异黑影的阴影就像这灰蒙蒙的天色一样,令石翼愈发不安。
他故作专注地赶着马车,一面避开玥儿那稀奇炯然的目光,一面捉摸着该如何与玥儿提起。
正犹豫间,忽听玥儿惊喜地叫道,“石翼,快……快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下。”
“怎……怎么,”石翼猛然一怔,忙不迭地答道。
他这才看清,前面不远处大路右侧有一个丁字路口,一条宽宽的沙石路一眼望不到头,蜿蜒着向远处群山里伸去。
他轻拽着马缰,待快到那个路口,他“吁”的一声,将马车停下,然后看看东瞧西望的玥儿,不解地问道,“怎么?玥儿。”
“这地方……”玥儿在车辕上站起身来,她蹙着眉头,沉吟半晌,继而说道,“石翼,我要下去。”
石翼看了下路口,心想正合心意,也只能到这儿了。于是,他拉了车闸,纵身跳下马车,回头见玥儿正欲踩着车凳下车,忙一伸手,揽腰将她抱下车来。
玥儿背对着石翼,慢吞吞地向前走了几步,她走得很慢,看着就像到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走得是那样谨慎,又小心翼翼。
石翼疑惑地看着玥儿,一时想不出她到底怎么啦。正想开口问她,但见玥儿已悠然地回转过身,那羸弱的身体在宽大的衣衫下显得灵动轻盈,就如一个翩翩起舞的仙子。
一时间,竟让石翼看着眼花,为之一怔。不过,几乎就在那一刹那,他忙急切地迎上前去,喃喃问道,“玥儿,到底,到底怎么啦?”
因他看到,尽管玥儿面露微笑,但却是满脸泪水。
“石翼,这,这个地方我来过,”玥儿拉着石翼伸过来的手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到过这儿。咱们再往前走就到家了,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家了……”
她一边用衣袖擦了擦泪水,一边伸手指着向西的那条路情绪激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