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山看了一眼身后走出的这名一脸忠军憨厚之相的中年男子,他虽远离大昇朝堂已逾二十年,对这些官员几乎是无一认得,但听其官职姓氏,云平山便已知晓此人应该就是太傅黄虞的长子,御史大夫黄宏彦。
而邺州与其他诸侯国不同的是,由于自身的原因,自古以来北怀国与大昇朝臣的往来就不多,更别提一心想要除去他们这些诸侯的太傅了,所以如今长孙芙将这个棘手的麻烦推到了黄宏彦这里,云平山的心中自是没底的。
“回禀陛下、娘娘,根据《大昇法例》,王爵通敌,应以叛国论处。”
“怎么个论处?”
“额……应处以腰斩……”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便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处死王爵那可是天大之事,还好黄宏彦在说完这句之后又赶忙接上了几句,“不过与青州乞颜部结盟乃是北怀国的国师一人所促成,肃慎王云平山应治以失察之罪,现北怀国的国师姬无相以被免去官职,驱逐出邺州,肃慎王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姬无相?
听到这个名字,珠帘后的长孙芙心中一惊,邺州自古以来消息闭塞,且北怀国又是极度自闭,所以外人对于北怀国内部的了解可谓是知之甚少。
可令长孙芙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当初离开帝都的姬无相,竟然去了邺州,而且还当上了云平山的国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还没等长孙芙细想出其中的缘由,台下的黄宏彦又继续补充道:“而且就边关来报,青州呼延部于本月十一趁夜跨过屯古河,袭击天穹山下的乞颜部,如今乞颜部五部系数被灭,北怀国自始至终也未出过一兵一卒,足见乞颜部与北怀国的结盟也只是捕风捉影,没有什么实际的罪证。”
黄宏彦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他前面的云平山,说这些话的时候,此人一改之前软弱之态,流利的就好像是提前复述了无数遍一样,“且下官也曾派人做过一些调查,北怀国前国师极无相所促成的结盟,也不过是在天穹山的裂谷开通易市,两方民间各取所需。近些年邺州粮食匮乏,邺州人为求生存也是情有可原,如今易市已关,所谓的结盟通敌多半是以讹传讹,王爷,您看我刚才所说是否属实啊?”
“啊!御史大人所言非虚啊!还望陛下、娘娘明察秋毫,还北怀国,还臣一个公道!”话音刚落,云平山扑通一下又叩首在地,其实在黄宏彦刚开始说这些的话时候,云平山已经听出其中的意味。
但其实令她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位素未谋面的朝中重臣竟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自己解难,虽说在前往帝都之前,云平山就猜测这小皇帝是想明惩暗收的手段来拉拢北怀国,如今看来似乎还有些出入。
不过既然有人替他说话,云平山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愿意顺台阶而下的,而这黄宏彦的之言自然也是代表了太傅的意思,朝堂上的一众朝臣听完之后也马上明白了其中深意。
“我说季老弟,今日这黄大人和太后娘娘唱的是哪一出啊?”身着绿衣的于宗正同季仕林站在朝臣的后列,自是无人注意到他们的,所以于贺轻轻拉了一下季仕林的一角,轻声细语地问道。
帝都之人皆知太傅黄虞同皇太后向来不和,如今的风向看来是都要拉拢北怀国,可太后今日之做法无异于将这一人情拱手送给了黄虞,所以于贺倒是有些糊涂了。
“呵呵,于大人这就看不懂了?”季仕林偏了一下头,向着比自己矮上一个脑袋的于贺,侧耳说道:“陛下之前资助邺州的钱粮可都是被那镇西都护使克扣在了瓮城,虽说非太傅下令,可那曹然也是太傅的门生,自然也是难辞其咎,如今黄宏彦卖北怀国一个人情,不过是想堵住云平山的嘴罢了。”
“哦!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季老弟看得真切。”
季仕林一脸得意地转过头去,此人一直以来都是自诩甚高,无奈于出身寒门,如今能做上个伴读其实已经是走了天大的荣幸。
但此人心比天高,目前虽在朝堂上无一席之位,却对这波云诡谲的明争暗斗之所比任何人都要上心,终日都在想着等小皇帝亲政,自己伴读有功,怎么也可以混个一官半职,到时候便有了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
所以对于旁人的奉承之言,本就地位低下的季仕林自是沾沾自喜,而于贺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虽自己远离朝堂纷争,但只要想知道什么,只需对季仕林溜须拍马几句就会和盘托出,要比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打听可是简单得多。
而坐在珠帘后的长孙芙听到云平山与黄宏彦一唱一和的,心中自是不悦,可无奈她却被姬无相的去向而搞得心神不宁,也无心思去对付云平山。
毕竟作为影尘的教宗,姬无相可是知晓着太多关于周氏甚至关于自己的秘密。虽然其不是个口无遮拦之人,但若是他有意将某些信息透露给云平山……
想到这里,长孙芙透过稀疏的珠帘,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平山,心中不禁泛起了疑问,如果真的像是自己刚才所想的那样,那关于帝都的秘密,云平山又知道多少呢?
而黄宏彦的弄巧成拙此刻却将长孙芙推至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悬崖边上,她不敢去试探云平山的底线,毕竟若是他真的知晓关于自己的那个秘密,真闹到鱼死网破之时,恐怕这上阳城要再一次经历“五子夺嫡”时的惨状。
长孙芙看了一眼周韶弘的背影,距离自己的儿子亲政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不如以此为由将云平山就这样留在帝都,一是可以作为人质来牵制北怀国,二来在这段时间中她也可以暗地里试探一番,看看云平山到底知道些什么,倒是如今的权宜之策。
“云平山,北怀国通敌一事看来多为有心者离间,既然御史大夫也已派人调查清楚,叛国一罪据不属实。”
“谢陛下,谢太后娘娘洪恩!”
云平山刚想起身,长孙芙又继续说道:“不过你用人不善,该罚还要罚,额……就罚你在帝都思过一年,待明年皇帝亲政大赦天下,你自可回到封地。”
云平山一听,心中便已明白几分,其实在来之前他也知道帝都一行绝对不会如此简单,但既然通敌叛国之罪撤销,那也不好再驳了长孙氏的颜面,故此云平山只好跪着谢恩。
“谢陛下、太后娘娘,罪臣自当足不出户,于帝都深思己过!”
长孙芙摆了摆手,“行了,本宫也有些累了,无事就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