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穆承影回到了绝剑山庄。家人询问他此行的结果,他却只字不提。穆昶见他身受重伤,遂没有追问,而是请来大夫为他治伤。穆承影本就沉默寡言,从大漠回来之后更是不愿说话。众人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他不肯开口,大家也都束手无策。回家的第一晚,一家五口坐在席间用餐,穆承影一直低头默默吃饭,连菜也不搛。陆桢钰见他郁郁寡欢,关切地问:“承影,你的脸色为何这么苍白呢?身上的伤还很疼吗?”
穆承影看向母亲,说道:“娘,孩儿只是有些劳累而已,不碍事。”
陆桢钰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周大夫说了,你的伤没有一年半载,是难以痊愈的。”
见儿子负伤,穆昶也是心疼不已。他放下筷子,怫然道:“承影,你实话说,究竟是谁将你伤得这么重?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找他算账,替你出这口气!”
“父亲息怒。”穆承影平静地说,“打伤孩儿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陆桢钰问。
穆承影点点头,说道:“打伤我的人,是魔教的教主——黑鹏。”
穆昶稍加思索,疑惑道:“我们与魔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要伤你呢?”
“孩儿去大漠找楚游寻仇,误闯了魔宫,故而引来了杀身之祸。碰巧,楚游和黑鹏也是死敌。他俩发生了一场恶斗,同归于尽了。”穆承影解释说。
“楚游也死了?”穆昶惊道。
穆承影望向父亲,微微点头。他不愿让家人知道楚游是容绫的父亲,于是没有多说。
穆昶呆立片刻,激动地说:“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抬手望着天空,又道:“父亲,你可看到了?那个将镆剑山庄推向绝路的人,终于遭到报应了!您……可以安息了!”
穆承影想到容绫失去了双亲,不禁悲从中来,眼里满含哀伤。见他神色凄然,陆桢钰心疼地说:“承影,如今楚游已死,我们穆家的大仇已报,你为何还闷闷不乐呢?”
“母亲勿要担心,我没事。”穆承影说,“这些天奔波在路,有些疲倦而已。”
穆纯均给穆承影夹了一块鱼肉,关切地说:“承影,你身体有伤,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一些。”
“是啊,是啊。”穆少姝笑道,“哥哥多吃一些。”说着,她也往穆承影的碗里放了几块肉。
穆承影看着碗里的肉,心里又想到了容绫。自己有家人的关心,可是容绫呢?她的父母已死,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泛起了一层水雾。为了不让家人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只得低下头来,忍着眼泪默默吃饭。
穆昶回到席间,对穆承影说:“只可惜,我们穆家人没能手刃楚游,这真是一大憾事啊!”
穆纯均说道:“爹,虽然楚游不是死在承影手里的,可是承影追杀他这么久,也是功不可没。”
“纯均所言极是。”陆桢钰说,“毕竟楚游也曾是江湖第一刺客,他的武功确实很高。”
“楚游一日不死,我便寝食难安。如今,总算是了却夙愿了。”穆昶感慨道。
“是啊。”陆桢钰点了点头,“如今家仇已报,我们的重心也该转到抗倭一事了。”
“没错。”穆昶皱起眉头,“最近倭患越来越严重。朝廷调兵遣将,防守沿海,可是成效甚微啊。”
穆少姝看了看姐姐,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说:“铲除倭寇确实重要,可是爹娘别忘了,家里还有一件大事没办呢。前些天,袁家不是已经来下聘了吗?我们先把姐姐的婚事办了,再说抗倭的事吧。”
对于自己的婚事,穆纯均似乎并不关心。她瞥了少姝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如今倭患这么严重,我哪里有心思成亲呢?”
“姐姐,你再不成亲,只怕会嫁不出去了。”穆少姝说道。
听了这话,穆纯均不禁目露愠色。但她只是瞪了少姝一眼,并未说话。
“少姝!”陆桢钰轻声斥道,“你姐姐之所以不出嫁,是因为立志要报仇。你姐姐如此深明大义,你怎可这么说呢?”
穆少姝笑了笑,赔罪说:“姐姐勿恼,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众所周知,姐姐是个心怀天下的侠女。可是侠女不一定非得独来独往啊,有一个良人作伴,夫妻俩一起行侠仗义,不是更好吗?如今大仇已报,姐姐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少姝说的没错,纯均的婚事也该办了。”穆昶微微点头,“袁家多次来提亲,穆家再不答应,也有些说不过去。”
“父亲,最近倭寇真的很猖獗。驱除了倭寇,再成亲也不迟。”穆纯均说道。
陆桢钰慈祥一笑,说道:“纯均,袁家也在尽力抗倭。你嫁给袁公子,可以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呐。”
“是啊,姐姐。”穆少姝笑道,“袁公子非你不娶,你若是不嫁过去,只怕他也要孤独终老了。”
穆纯均看了看父母,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全凭爹娘做主了。”
陆桢钰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太好了,我们家终于要迎来喜事了。”
一个月后,穆纯均和袁子逸的婚事如期举行。这日晌午时分,袁家的迎亲队伍来到了绝剑山庄。袁子逸叩拜了岳父岳母,并呈上迎亲简帖。穆昶夫妇收下简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随后,众人坐入喜筵用饭,谈笑风生,好不热闹。穆承影坐在角落里饮酒,默默看着并肩而坐的新人。袁子逸身着婚服,胸戴红花,看起来神采奕奕,满面春风。姐姐身着嫁衣,蒙着红盖头。她静静地坐着,如同一尊雕像。穆承影呆呆望着这一对新人,不知不觉,姐姐在他的眼里变成了容绫,而袁子逸则变成了自己。穆承影看着自己与容绫成亲的场景,眼睛渐渐湿润了。他的身旁围满了客人,然而他的内心却寂寞得像是独处深渊一般。这时,穆少姝走到他身边,说道:“哥哥,今日家中这么多客人,你怎么坐在这里喝闷酒呢?”
穆承影回过神来,意识到成亲的人是姐姐和袁子逸,心里顿时感到无比失落。他抬起头来看着少姝,说道:“姐姐出嫁,心里难免会舍不得。”
穆少姝莞尔一笑,说道:“没事,姐姐嫁得不远,以后我们可以常去看她呀。”
“也对。”穆承影的嘴角轻轻扬起,点了点头。他看着姐姐和袁子逸,心想,此生若要穿上婚服,那新娘子必定是容绫,否则自己宁愿终生不娶。可是他也清楚,若是容绫不原谅自己,只怕自己连她的面都见不上,更别说和她成亲了。他此刻后悔无比,自己那天为什么就不能冷静一些呢?
喜筵结束后,袁子逸和穆纯均对穆昶夫妇行了礼,迎亲队伍便要启程了。穆纯均被搀扶着走出大堂,众人簇拥着她,都说着一些祝福的话。她上了轿子之后,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离开了绝剑山庄。穆承影望着渐渐远去的迎亲队伍,眼里满是落寞。他想,自己此刻明白绫儿的重要,希望为时不晚。
夜里,穆承影独自来到东湖散心。他思忖着见到容绫时要怎么向她道歉,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说话:“穆公子,是你吗?”
穆承影转身一看,只见一名男子正朝着自己走来。这人正是戚继光。穆承影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遇见他,不禁喜出望外,笑道:“戚将军,是你啊!”
戚继光走上前来,打量着穆承影,笑道:“我就说呢,如此仙气飘飘的背影,除了穆公子,还会是谁呢?”
“将军说笑了。”穆承影说,“这么晚了,将军怎么独自在这里呢?”
“我来打探倭寇的消息。”戚继光凝重地说,“前段时间我诛杀了一伙倭寇,没能斩草除根。最近得知倭寇的几个首领常在这一带出没,所以我出来打探打探。”
“将军辛苦了。”穆承影叹道。
“没有办法,职责所在啊。”戚继光笑了笑。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在南宫山庄见到容绫,于是又道:“穆公子,冒昧地问一句,你和容姑娘怎么了呢?”
“将军何出此言?”穆承影问。
戚继光想了想,说道:“几天前,我在仙居遇见她,她好像已经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
“竟有此事?”穆承影不禁皱起眉头。
戚继光点了点头,“她记不得我是谁,也记不得岑港之战。就连我提起你,她都是一脸茫然啊。”
穆承影不禁担忧起来,沉吟道:“她的伤竟然如此严重。”
戚继光道:“穆公子,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既然放不下她,我劝你还是尽早去找她吧。也许她看到你,就恢复记忆了呢。”
“都怪我太大意了。”穆承影自责地说,“多谢将军提醒。我明日一早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