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姗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于真义笑着告诉我,你可能当场就会变成白痴或者疯子,就算没有,你身体的免疫力也会在两三年内彻底的失去,你的身体会因此而大肆衰败,变得体弱多病,最终活不长久。便是运气足够好,就算能活到老,也注定了活在病痛的折磨之中。他还跟我保证,说这世上再高明的医生也查不出你的病因,这一切都会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多好!”
说到这里,杨姗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她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自嘲和讽刺:“我突然有些相信因果报应了,你看,现在,你没事了,苦果就该我自己咽下了。但无所谓了,便是毒药又如何,我甘之如饴。再说,像我这样已经肮脏不堪的女人,还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不吝于最锋利和尖锐的冰锥,一下一下戳在童瑰的心窝子里。
那块小小的肉团,顷刻间破碎成泥。
童瑰满脸灰败的看着眼杨姗,眼中充斥着浓郁至极的悲哀和痛苦。
这一次,她真的伤到了她。
她对她,狠,对自己,却是更狠。
她终究彻底的入魔了。
“你现在,知道我是一个怎样自私恶毒的人了吧?”杨姗笑了笑,有些不屑,有些病态,还有种解脱,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童瑰愣在原地,呆呆的、茫然无措的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就像个被随手丢弃掉的布娃娃。
小白跟着那黑袍人走了,苏途的视力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留在此地的他,与瞎子无异。
但他的听力极好,面向渐渐远去的杨姗,他的神情淡然而平静。
都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最毒妇人心,这话虽有失偏颇,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其实,苏途不必去看,童瑰此刻的状态他也能猜得到。
但他并不打算去劝慰什么,他不擅长,也觉得没有必要。
都说六道轮回,人道最苦。
既是为人,便自当承受。
不过是一个人在真正成熟的过程中,所必须经历的种种阵痛之一。
心早死,早愈合,早重生。
到时候,自会变得坚韧起来,再难受到伤害,直至真正的百毒不侵。
眼看着杨姗越走越远,不曾回头。
童瑰突然醒了过来,她眼中的灰败和空洞迅速淡化,恢复清明。
但那双剔透而纯净的眼睛,里面的哀伤和落寞看上去清晰无比。
她突然朝着杨姗大声说道:“姗姗,你要记得保护好你自己,有事,一定要记得来找我,真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说完,便急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和脸,不让苏途看见自己的软弱和狼狈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苏途,根本就看不见她。
童瑰的话不吝于一声惊雷,在杨姗的脑海中炸响,顿时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的停止了脚步,眼泪突然间就流了下来,不可抑制,只是瞬间,便打湿了她的脸。
她顾不得擦掉眼泪,急忙大步离去,似落荒而逃,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已经无花的花圃,消失在黑暗的丛林之中。
人心都是肉做的,痛过终留痕迹。
于宝山一直目送着她离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都没有收回视线。
死过一次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了。
死过一次的人,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了。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童瑰沉默了片刻,才急忙慌的擦了擦脸和眼,然后转过身来,红着眼睛,看着苏途,柔声说道:“你好!”
苏途面向她,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其实,他的内心远远没有他表面这么平静,因为童瑰最后那一声吼,让他感觉很震惊,很讶异。
他有些不明白。
人类,真是个奇怪的种族。
而女人,却是这个奇怪种族中的另类。
童瑰看着苏途那张好看得过分的、淡然而平静的脸,她并没有因为他没有来安慰自己而感到伤心和难过,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
暗暗深呼吸,她鼓起勇气,想要走近他一些。
苏途却似有感知,剑眉微皱,淡淡道:“不要动。”
童瑰微愣,张了张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苦笑一声:“我有那么可怕吗?”
苏途听出了她声音里的落寞和疲惫,淡淡道:“不是你可怕,而是我不喜欢与人靠得太近,还有,我是个和尚。”
童瑰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光秃秃的脑袋,黛眉微蹙,“你真的是和尚?”
这个问题,苏途下山一路走来,听的次数真的太多了。
他随口反问道:“你觉得不是?”
童瑰摇了摇头,轻笑道:“不像。”
“不像并不代表不是。”苏途的声音和表情都有些生硬和冷漠。
“你真的是和尚?”童瑰凝视着苏途的眼睛,似要将他看穿。
但她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苏途剑眉微皱:“你很奇怪。”
童瑰笑了笑:“你也很奇怪。”
“我是不是和尚,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苏途很好奇。
童瑰稍作沉默,嫣然一笑:“不重要。”
苏途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很不明白。
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但凡不明白的,只要不问,就没有损失。
而且,一个男人承认自己不明白一个女人在想什么,这本身就没有什么丢人的。
对于一个和尚来说,好像就更没有什么值得丢人的了。
见苏途不说话,童瑰也没多想,试探性的,柔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又要回来?”
苏途随口答道:“自然是因为我想要救你。”
童瑰追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苏途淡然而平静道:“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童瑰愣住了,一动不动的凝盯着苏途那双粹黑而剔透的眼眸,暗暗深呼吸,她轻声问道:“我为什么对你很重要?”
苏途微微一笑,显得有些神秘莫测,他说:“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
这不是童瑰想要的答案,但她也并不多么失望。
因为该得到的答案她已经得到了,便不能再强求太多。
而且,想要一个和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本身就有些不太现实。
当然了,假和尚除外。
虽然面前之人怎么看都不像个和尚,却是恰恰说明了他就是个和尚。
从始至终,他那份淡定和从容,看上去,一点也不逊于苦修了几十年的老僧。
可,他才多大年纪啊?
难道是打娘胎里就受了佛法熏陶,一出生就当了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