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音笑着接过木匣,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根通体莹润剔透的白玉簪。
方清音将玉簪握在手中,玉簪一头稍细,一头稍粗,造型非常简单,打磨得圆润光滑,触手温润细腻。
“谢谢长明哥哥,我很喜欢。”
方清音笑着道谢,拿着玉簪在头上比划了一下,不过想起她今日已经盛装打扮过,头上插了不少发钗,就欲将发簪放回匣子里。
他看着她的动作,唇角微弯,露出了一抹温和的浅笑,上前一步接过了她手里的发簪,亲自为她插在了发髻上。
方清音对上他的笑颜,羞涩地垂眸,忽然瞥见他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长明哥哥,你的手受伤了?怎么弄的?”
方清音说着就要来抓他的手。
他赶忙将手背在了身后,轻咳一声,说:“一点小伤,不碍事。”
“长明哥哥,这玉簪是你亲手做的,可是因为做这个伤了手?”
方清音抓了个空,却是瞬间明白他一个日日读书习字的世家公子怎么会弄伤手了。
“我本想给你雕一支梅花簪的,可惜手太笨了。以后我再给你送支更好看的。”
温润公子微微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长明哥哥,这支就很好看,我很喜欢。只要是你送的礼物,我都喜欢。我不想你受伤,你以后别做这些了。你还要准备科考,不要在这些事情上花费时间了。你对我的情意我都明白,我等着你。”
方清音说完最后一句,脸上已经绯红一片,她害羞得不敢再看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
周文彬看着朦胧月色下这个娉婷袅娜的少女,心中激荡不已。
他抬起手虚空抚了一下她的头顶,旋即收回手,自胸腔间溢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好”。
那是长明哥哥最后一次陪她庆生,也是方府出事前她最后一次见他。
她及笄后没多久,周府就请了官媒上门,向她提亲,两人交换了庚帖,正式议定了婚事。
此后两年长明哥哥都会准时送上生辰礼,但因着他要参加考试以及她已及笄的原因,两人没再见过面,直到爹爹出事后在望月楼她才再次见到他。
方清音猛然惊醒,才发现枕头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默默擦掉了眼泪。
一个月后就是她十八岁的生辰了,可是长明哥哥已经退出她的世界了。
他送她的那支白玉簪,她那晚宿在柳庄驿站时取下来了,现在应该在娘亲身边吧!
方清音缓了一阵,收敛了情绪,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见上官烨正背对着她抱臂躺在床沿处,而床上那床被子全裹在了她身上。
这几夜他都将被子全部让给她了,她心中微动,见天色尚早便轻轻坐起身来,将被子搭在了他身上。
她抱膝缩在床角,将脸埋在臂弯里,思念起爹娘来。
盖在身上的被子带着她的体温,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上官烨凉透的心被这暖香包围着,又有了一丝松动。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等着天亮。
“幽兰,乖乖待在这里,我有事出去一趟,事情办完就能带你回汴京了,等着我。”
上官烨起床后刻意回避着与她视线相交,简单交代了一声便走了。
他走到前院,于世文迎了上来,笑着与他打招呼。
“杨兄呢?他昨日不是说要陪我同去么?”
“老爷还有公务,我陪叶公子前去也是一样的。马车已经在外等着了,请。”
上官烨心下冷笑,随着于世文登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一路出了城。
车帘晃动,和煕的阳光飘进来,落在上官烨阖着的眼睑上,给他浓密的睫毛镀上一层淡金色。
于世文初时还与上官烨闲话了几句,见他神色淡淡,爱搭不理的,便也住了嘴,沉默地坐在一旁。
于世文自觉自己只是个幕僚,无官无职,上官烨这种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应是瞧不上他,便也不自找没趣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片山林之外。
于世文请上官烨下车,两人往林中走去。
“叶公子,东西就在山洞里,自此就交给您了。”
于世文将他带到了一个山洞口,抬手往内一指,却是不打算随他进去。
上官烨环顾四周,这地方果然隐蔽,树木间的空隙只能容独轮车通过,而地上铺满落叶,也看不到车辙印,难怪他手下的人搜寻这么久都没找到。
他的人早就悄悄尾随而来,也不怕杨意清玩什么花样,便没再管于世文,抬步往洞内走去。
洞口很深,走了几步洞外的光线就照不到了,上官烨掏出火折点燃了。
走了大概一盏茶时间,洞内开阔起来,上百口箱子整齐地摆在四周。
箱子都上了锁,上官烨掏出匕首撬开了一个,掀开盖子,露出一箱码放整齐的铁块。
他又随意开了几箱,全是铁块。
上官烨蹲下身,将火折凑近箱子仔细观察。
忽然,他发现了箱子的开口处有一些白色的碎末,他将火折再凑近一些,想看清楚那碎末是什么物质。
火苗闪烁间,那一点毛刺状的白屑融化了。
上官烨连忙拿匕首在箱子表面刮了一下,又刮下一些白沫来,将匕首置于火上,白沫融化成了一滴半透明的水珠。
他将匕首挪开,等了片刻,那颗水珠渐渐又变成了白色。
上官烨拿手指捻了一下,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
看来这案子比他之前想的更复杂,官船倾覆并不是意外,而是里应外合。
这些箱子上事先封了蜡,不管是盐还是铁,落于水中都不会受损。
他们为了谋夺这批盐铁做了万全的准备,那洪水定然也不会是意外。
动这么大的手笔谋夺这批东西,肯定不会只为了钱,铁是锻造兵器的原料,他背后的主子是想谋反吗?
究竟有多少人已经被拉上了这条贼船?
上官烨想到这背后牵扯的人,心中涌起巨大的愤怒。
陛下登基十一载,虽无甚大的建树,但陛下宽仁并无暴政,天下承平,百姓安乐。
可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搅动风云,不知道又会连累多少人家破人亡。
想到那已经被连累的丫头,他心中泛起了怜惜。
上官烨轻叹一声,转身往洞外走去。
“里面只有一百口箱子,还有一半呢?”
上官烨在洞口见到于世文,淡声询问。
“叶公子,杨大人得到消息找到此处时,就只有这一百口箱子,一箱不多,一箱不少。
此山洞是一个猎户偶然发现的,杨大人本想上报朝廷,但彼时方齐善已然获罪被贬,京中受牵连的官员众多,杨大人怕撇不清关系,这才向那位主子讨教。
发现此处后,杨大人认出了箱子外的标记,即刻便退出了山洞,不曾开箱。
这洞外也不曾派兵把守,便是杨大人实不想与此事牵扯上半分关系。”
于世文神色一凛,拱手作答。
“原来如此,杨兄为官多年,行事果然稳妥。东西我会妥善处理,定不会牵连杨兄,他尽可以宽心。那猎户如今人在何处?”
上官烨眉心微蹙,之前杨意清总是打哈哈, 他不曾想到内情竟是如此。
“那人被杨大人扣在府中了,此事未了前杨大人不敢放他出去胡言,叶公子若是需要,那人也一并交给公子处理。”
“嗯,都交给我吧!”
上官烨点头应下,错身而过率先往山林外走去。
回程的路上,他闭眼靠在车壁上,一路沉默。
他原以为杨意清是个关键人物,顺藤摸瓜就能将此案背后之人全部揪出。
如果于世文所言不虚,那杨意清也是被无端卷入,究竟是谁有本事在扬州动了这么大的手脚还瞒过了杨意清这个扬州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