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灵看来，死的感觉早就体验过了。
之前没有那种概念，但现在回想被杜西斯·迪修拉困在冷冻舱里这么多年——那种缥缈无边的空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的茫然，恐怕和死的感觉也没什么两样吧。
「杜西斯·迪修拉……」
「那个该死的混蛋……」
「不……」
「不——等等！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白灵猛然睁开眼睛。
她想起自己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那就是杀死杜西斯·迪修拉——黑陀螺的总教头，这不仅是为自己报仇。
那家伙一天不死，黑陀螺一天不会解散。
如此，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多惨剧发生。
“轰——”
尽管意识到问题的根本所在，漆黑的光波却已近在眼前。
此刻聚集能量为时已晚。
「不，不要……」
「谁能来救救我……」
“嘭！”
想象中的痛苦没有出现。
伴随尘烟散去，黑衣少女的身影自她错愕的双眼中现身。
“你没事吧？”东璃回过头问。
白灵呆愣地点头，似乎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没事就好。”东璃将被她卡在掌心前的能量波用力一握。“你先避一避吧，他这个状态，我得花点功夫才能制住。”
感知到能量的消散，李原夜又发出一声兽性的吼叫。
数团光波如弹幕般在他跟前显现，尽数朝东璃发出。
东璃不慌不忙，聚起绿光横在胸前形成一面盾牌。
能量波逐一击中屏障，排头的却没有消失，而是不停与盾牌产生摩擦，后续的能量波接踵而来，层层叠加变成更为强大的能量体。两股能量的摩擦也变得更加激烈。
“果然是有两把刷子啊，但我不想和这样的你打！”
东璃双掌合十，盾牌顿时越发耀眼。
「大姐姐好厉害……」
白灵有些感慨。
「只是……为什么会来救我呢？」
“啊？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她听到了？还是自己不经意间说出来了？
“而且啊，就像那家伙先前告诉你的那样，你必须活着，为那些被你杀死的人，用自己的余生去赎罪。”
说完，东璃终于运用自然能量将漆黑光波逐一分解。
她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这男人的确是很强啊。
没等她歇息片刻，从李原夜那边又发射来更多的能量波。
“啧……这就有点没意思了。”
眉头皱起，她有些不耐烦了。
“呼……”
她深深吸气，深棕色的眼里渐渐漫起一丝神秘的纹路。
这时，白灵站在她的面前，并朝着漫天黑光甩出一团巨大的雪白色光球。能量相撞的爆炸声后，东璃听到白灵说——“姐姐，这里我可以顶住，你能不能想办法去救救青瑶姐姐？”
“啊？”
“就是大哥哥怀里的那个姐姐。大哥哥是因为青瑶姐姐生命垂危才会暴走，并非出于本意想要杀死我。”
东璃这下总算弄明白了。
就说李原夜怎么突然六亲不认，原来如此。
“好，我马上过去。你确定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
得到自信的答复后，东璃身形一晃将商青瑶从李原夜怀里掳走。这当然会让李原夜受到更多刺激，但他不知东璃所在，只能大吼一声后加大对已知目标的进攻力度。
商青瑶被东璃带到离战场较远的位置。
听到那边远超先前的能量对撞声，她有些担忧起来。
因为这份担忧而观望形势以后，东璃就觉得自己在做多余的事。白灵没有落下风——无论李原夜怎样加强能量输出，她都接得住。
“天呐……”
东璃现在回想起来，幸好白灵有一个恰好被她所制的弱点，否则胜负真不一定。
感慨完后，她开始检查商青瑶的身体情况。
她将手放在商青瑶的胸前。
萦绕于手掌的碧绿光芒灌输进商青瑶体内，与细胞分子建立起沟通——毒素已经破坏了一半的细胞。
若非她及时返回，商青瑶真就死了。
“哗——”
无数碧绿光点整齐有序地汇集到商青瑶的上方。
随后，亦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红色光点从商青瑶体内溢出，仿佛被碧绿光点啃咬似的渐渐吞下肚子。不到一分钟，商青瑶体内的毒素就被清除殆尽，被破坏的细胞也都恢复如初。
少女即刻苏醒。
意识到自己还存活的事实后，她的脸上并无表情。
“你已经没事啦。”东璃对她笑道。
商青瑶只是沉默不语。
“你怎么了？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商青瑶闭上眼睛。
“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想死啊？”
东璃彻底迷糊了。
商青瑶又一次沉默，头垂得更低了。
“喂，你把话讲清楚！”
这一副「你不该救我」的态度，搞得像是她做错事一样。
东璃很讨厌这种感觉。
“我……”商青瑶顿了顿。“原本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但其实，我仍然没有资格呆在原夜身边……”
“啊？”
“这次事件里，我不仅没有帮上任何忙，反而一直在给他拖后腿……”
东璃渐渐听明白了。她望向那边仍旧热火朝天的战场。
“甚至知道原夜的真正用意，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耍性子，继续跟他闹别扭……”商青瑶苦笑着摇头。“你说……像我这样恶劣的人，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我早知道白灵不会独自前来，肯定还有潜伏在暗处伺机待发的人，所以我一直防备着……我若就此为他而死，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你真的，不该救我……”
她到底基于怎样扭曲的心态才会讲出这样的话？东璃有些生气，又感到有些悲哀。她半天没有说话，那边的战斗声因此变得更明显清晰了。
“你若就此死掉，他岂不是下半辈子都要活在内疚之中？现在的动静还不能说明情况吗？”
“现在，怎么了？”
商青瑶的眼睛看不见，东璃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得知李原夜因她生命垂危而暴走后，商青瑶发出哀伤的叹息，“那个傻瓜……”
“我能帮你恢复视力，神卫局也能提供机械肢体，尽管不可能与原生肢体相提并论，但至少能保证你日常活动毫无障碍。”
“……谢谢，但是不用了。”
东璃再次皱眉，“为什么？”
“我必须维持现在这样，这是我的赎罪。”
“啊……我真的受不了啊，这世界上居然真存在你这种矫情到极点的人！”东璃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坦白讲吧，你这种残废的样子，能做些什么？又能赎些什么罪？”
“我说真的你想过没有？你这种残废的姿态连基本的日常起居都很困难吧，还能做到其他的什么事呢？反而必须靠别人来照顾你的日常起居。”
“如果这就是你嘴里说的赎罪，那可别玷污赎罪二字了。”
她继续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嫌恶，也不理会商青瑶错愕的神色，“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和你一样，但他们也都乐观积极地生活着尽自己所能做好每一件事，就算有自暴自弃的人，也绝不会拿所谓赎罪来做自暴自弃的借口。”
“真正的赎罪一定是要在余生付出更多的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帮助更多人做更多好的事情，才能偿还之前犯下的罪孽。”
“如果你双目失明无法行走，连基本生活都做不到，那么眼下明明有一个能帮助你恢复的机会又为什么不抓住？这种态度——我决不允许你把这种态度，称为赎罪。”
说到这里，东璃突然想起什么事情那样攥紧拳头。
“不要像有的人，等到失去赎罪的机会才追悔莫及。”
“要是你听完这些依旧没有改变想法，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直到平息李原夜的暴走将你交给他。”
这便是最后一句了。
东璃抬手给商青瑶度上一层「自然光幕」。
虽然有部分劝慰与实际情况并不相符，但商青瑶确实有被打动。她低着头，片刻的沉默后突然开口——
“我想，请你带我过去战场。”
“什么？”
“我想起来自己还有能做的事。”她露出一抹微笑。
和刚刚的状态完全不同，商青瑶的嘴边此刻洋溢着充足的坚定。
发现这点后，东璃也笑了起来。
“——好，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