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夜晚的雪异常凄美。
雪白的漫天花雨从遥不可及的天际飘落，源源不断地在空中相互交织，于黑夜的映衬下开出一朵又一朵凄美的白色曼陀罗。
「终于，又到冬至了吗？」
「记得妈妈说过，我出生的时候，外面也是下了这样一片雪。」
「我能，握住那朵雪花吗？」
「可是我，抬不起手来。」
「是吗？这就是失败的滋味儿啊。」
「真是不好受的感觉呢……」
「父亲，我失败了。」
「我将，接受他人的制裁。」
「呵呵……若是再见到您的话，您会批评我吗？我继承了妈妈的力量，却如此狼狈地输给两个残次品。」
「无法为您报仇的我，您还会认可吗？」
“白岚，不是我杀的。”
「这个人……是在跟我说话吗？」
“即便是敌人，我也很尊重白岚。若不是他，两年前我就没有办法阻止G-24的蔓延。他是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白岚曾经告诉我，他能为了救治卧病在床的女儿不惜一切代价。为此他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犯下错误。但在临终前，他醒悟了。”
「……啊？」
“我为白灵所做的一切，我认为正确，却是建立在伤害他人的自我感动之上的虚假正确。我爱我的女儿，这是最为纯粹干净的爱，和她妈妈一样，也和所有的父母一样。”
「…………」
“希望你能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正确。”
「真正的……正确？」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他们的未来又会如何？我不会杀你，你必须活着，为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们，用自己的余生去赎罪。”
「妈妈……」
「这个人……为了救其他人……不惜丢失自己的尊严在我面前下跪磕头，还说出那么羞辱的话……现在他赢了我，却不杀我……」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难道，是我错了吗？」
「这感觉，是雪吗？」
「在脸上……」
「还是，我的眼泪呢。」
白灵合上双眼，如同睡美人般与冰雪相融。
“——东璃！”
“——老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互相堆着傻笑然后彼此上前给到对方一个熊抱的两人，李原夜突然有些嫌弃地撇了下嘴，“原来你们也早就认识了。”
“哈哈哈哈！”王正梁大笑着说。“哎呀，这丫头现在可火呢，说是享誉世界都不为过吧~”
“老王你要再取笑我，我就把你刚接上去的手拧下来！”
面对东璃的白眼，王正梁立即就老实地闭嘴了。
「看来对付这家伙，来真的最实际啊。」
李原夜目睹这一幕后觉得很有启发。
“你们都没事了吧？”东璃问向其他人。
张诚与章琳均是点头，表示自己已然安好。
商青瑶没有给出回应。
但这句问话本就是走形式，东璃当然能感觉到他们的状态好坏。她对李原夜说：“我把白灵先带走了啊。”
“嗯……”李原夜也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该说的想说的刚刚都已经由他单独去讲过了。
只希望白灵能通过刚刚那些话，未来有所转变吧。
“——原夜小心！”
「什么？」
李原夜从思索中惊醒。
“喂！不要！”
“青瑶妹妹！”
“咕哧！”
“——别想走！”
东璃怒喝着离去后，李原夜才看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却是不想看清。
“青瑶！”他惊声喊道，急忙上前抱住商青瑶。
商青瑶的胸前插着一支冒着紫色毒气的箭矢。
他一下就愣住了。
这种毒……
如果他没眼花，是「龙杀」没错。
可这明明是靈组织特有的毒药。
“咳——咳咳！”
来不及给李原夜多想，商青瑶已经开始大量咳血。
“青瑶……”他不明白。“为什么……你早就发现了对吗！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明白，商青瑶能帮他挡下这发暗箭定是早有所料。
因为失去视觉，所以感知力变得异常敏锐。而且她刚刚也没有参与到集体当中，有足够的专注力感知附近。
“我只是，想为你再做点什么……”
“很对不起……”
“这一次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你……反而一直在拖你后腿，甚至还误会你。”
“即便你解释过后……心里还在跟你闹别扭。”
“我终于明白了，我……”
“这样的我，没有资格继续陪伴在你身边……”
听到这里，李原夜终于明白所有的事。
商青瑶还是没有把他在神卫局说的那些话放在心里，她还是非常在意她现在的状态。
虽然是赎罪，但如果是和他在一起，这种赎罪反而变成另外一种更大的痛苦；这会将人逼疯。
是他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他自大的以为凭借那些话，凭借商青瑶对他的爱一切就没问题了。
这导致他将一名少女内心最深处的东西疏忽掉了。
她的尊严不复存在。
她说不定，根本就不想跟自己回来。
“呵呵呵呵……”
望着商青瑶渐渐苍白的脸色，李原夜突然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他的思绪一下被拉回三十多年前的血色之夜。当时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真可笑啊……居然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是否拥有力量，最终都只能充当旁观者。
“哥，哥……”突然，他的耳边响起稚嫩的声音。
他知道是谁，但此刻已然不想理会。
“你来干什么——刚刚就应该直接杀了你才对！”
王正梁急忙拦在白灵与李原夜中间。
他恶狠狠地说着话，却又偷偷做嘴型示意她先躲一躲。
明眼人都知道这发暗箭与白灵没有关系，他相信李原夜也知道，却更怕现在李原夜因愤怒失去理智而将白灵杀死。
白灵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死。
即便她罪大恶极，其身具备的能力更不可忽视。
“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白灵带着哭腔说。她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身上的戾气完全消失不见，更是和邻家小女孩真没区别了。
“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还不快滚！”张诚也上前拦猪她不想她往前再走，免得真把李原夜刺激到了。东璃去追凶手的此刻若是李原夜真想杀白灵，这里没人能拦得住。
“当年我的父亲与迪修拉理念不合想要隐退，但迪修拉为了让父亲继续为他效力，用阴谋害死母亲并设计了一出戏码，让父亲以为自己是被敌对公司陷害才导致母亲死掉。”
“迪修拉欺骗父亲说我也是因为在此事故中受到波及才陷入长久的病理性昏睡，他说他能救我，但交换的代价是父亲必须要继续为他效力。”
“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但父亲只是为了救我所以才继续听从迪修拉的命令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被迪修拉蒙蔽了……”说到这里，白灵终于大哭起来。“对不起！我做了错事，是我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请你杀了我——请你杀了我吧！”
王正梁与张诚沉默了。
原来她也是被人利用的可怜孩子。
这和他们先前想的不一样，态度自然也在变化。
章琳所站的位置能看到李原夜的正脸。
以往的她巴不得能有这种机会一直盯着李原夜的脸看，现在她的却瑟瑟发抖——李原夜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森然可怖。他好像完全不为白灵的话所动。
“李哥，她……”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股至暗的气息。
王正梁试探性地叫他，但他没有言语。
商青瑶的状况急转直下，李原夜无力回天。
换句话说，商青瑶必死无疑了。
“如果……”
引人窒息般的寂静持续片刻后，李原夜终于沙哑着嗓音开口，却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渐渐地，一圈漆黑如墨的光自他周身显现。
看起来并无浩大的威势，却让人毛骨悚然。
“啊啊啊啊——”
李原夜仰起头，朝着无尽的黑夜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不可估量的黑色光芒爆发出来，带着极度愤怒又压抑的情绪瞬间将周遭变得漆黑不见五指。众人乱成一团，王正梁和张诚却能看到混杂于黑暗中正在蓄积能量的漆黑光波。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原夜的吼声充盈着挣扎与痛苦。
他似乎在与什么东西做着巨大的抗争。
那道蠢蠢欲动的漆黑光波如灵蛇出洞般在空中探出一段距离，随后目标直指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白灵。
“呜……”
白灵感受到威胁接近，却也没想再做防御。
她闭上双眼，嘴角浮出一丝浅笑。
等待着，也期待着——
拥抱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