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具有回顾性的物种。
尤其是回到阔别已久的地方。
当双脚真正重新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嗅着空气里充斥百般滋味的回忆味道，纵使前一秒有再多心事烦杂，也会于此刻烟消云散。
现在是夜晚十点十六分，社区的街道仍旧热闹非凡。
小伙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摊贩们吆喝叫卖，浓烈的烤肉香味飘散四溢，网吧里更是座无虚席，每台屏幕倒映出来的脸上，都写有非常旺盛的战意。
似乎对于这些人而言，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真的回来了。”
窗户半打开着，少女坐在被升高的轮椅上望着窗外和谐的景象喃喃自语。但实际上，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只有耳垂在微微抖动。
她只能通过双耳感知外界的一草一木。
虽然心底或多或少残存不甘，但也明白目前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微微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略微无奈的浅笑。
身后有人接近，无奈的笑意立即就被幸福取代。
她一边轻柔地呼唤对方的名字，一边伸出手去。
“青瑶，吃饭了。”来人握住她的手，用更加柔和的声音说。“我带你过去。”
“——好香的味道！”商青瑶被推到餐桌前，为倏然钻入鼻腔的饭菜香味儿惊喜不已。“原夜你的厨艺又进步啦！”
“那就谢谢你的夸奖咯。”
“啊~~~”
商青瑶张大嘴巴，犹如嗷嗷待哺的小鸟。
这样可爱的一面让李原夜无奈又宠溺地笑着，夹起一块肉往商青瑶嘴里喂去。商青瑶鼻头微动，感受到食物的接近，嗷地一口差点没把筷子都咬住。
“你慢点儿。”
李原夜真害怕她的牙齿崩碎，好气又好笑地说。
“吧唧吧唧！”商青瑶才不理会李原夜说什么，只是一心享受嘴巴里的肉。充分咀嚼过后扩散到整个口腔的美味让她露出十分满足的笑容。“好吃！”
她又一次张口。
“啊~~~”
李原夜又给她喂下一块肉。
好吧，看来以后他又多了一个职业。
“话说回来，原夜你后来为什么又回来了啊？是真的舍不得我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这个疑问从语气上判断好像在商青瑶心里已经忍耐很久了。
“……”
李原夜被问住了。
总不能说是在他已经决定要走的时候，突然王正梁跑来把他劝回去的吧。虽然原则上讲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错误答案，说出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原夜？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没有，我正准备回答你的。”李原夜连忙打着马虎眼，旋即迟疑地说。“我不相信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所以又回来了。”
“唔……这样啊。”
商青瑶点点头，看起来不太满意这样的答案。
明显与她内心期望的答案非常不符。
李原夜又喂了口菜。
“的确，我也舍不得你……我是说真的。”
“原夜？”
“我想要真实面对自己的内心。”李原夜说。“尽管那时候你带着目的性，但与你相处的日子我着实也过得很快乐，何况你最后不仅迷途知返，还为了我搞成这样……”
“我是自愿的，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有任何愧疚。”
“我怎么可能不愧疚啊……”李原夜摇摇头，心中泛起苦涩。“如果我能再谨慎一点，能再早点察觉到……你根本就不会受这些苦，我又有什么资格被人称为黑夜侠……”
听见他这样说，商青瑶的心情也是百感交集。
“青瑶，虽然我说了这些话，但绝非代表我现在照顾你，想要跟你在一起是出于愧疚与自责……”手掌的温度交融，李原夜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商青瑶明白自己的心意。
“正如我在神卫局里说的那样，我想跟你在一起，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
喜欢你。
话到嘴边突然就是说不出口。
这三个字似乎具备奇怪的力量，它们拉扯着李原夜的喉咙，怎样都不愿蹦出。
但上面那段话也已足够。
少女的脸颊仿佛升温至五六十度，红得能滴出血。
“青瑶？”
即便是来自李原夜的关怀，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现在她的大脑已经接收不到任何的声音，只因脑部空间都被这番真情流露的话语占据，胸膛的起伏也变得剧烈。
李原夜终于了解到这种状态的意义，望向她的目光愈发柔和。
北欧，纳维亚山脉，法诺亚山。
常年被冰雪覆盖的环境与险峻的地势，注定这座山峰是绝对凶险的地方，即便是爱好冒险的探险家也不愿到访，以致于人类历史这么多年都没有关于法诺亚山的半点记载。
“——听说华夏那边现在进入了秋季，你这身打扮也好，过去不会引人怀疑。”
说话的男人并非从山脚攀登上来，而是从山峰内部走出来的。
他正在仔细检查自腕表放射出的屏幕上的资料。
他的前面有一名张开双手，似乎在拥抱冰雪的女孩。
披着白色中长外套的女孩，下身也穿着同样色号的紧身裤。若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男人感慨——她的脚上还套着一双白色的长筒靴，内衬的短袖都是白色的。
甚至胸前戴着的玛瑙石项链也是白色。
仿佛和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的女孩。
“终于可以出发了吗！嘻嘻嘻！”
如人形雪山一样的女孩回过头来，白色的瞳孔中充满兴奋。男人却有些不寒而栗，基于他高超的观察力。
这种兴奋可不是小孩子出远门玩，他看到女孩将杀气都压制于眼眸深处。即便穿着保暖的衣物，他也突然打了个寒颤。
跟这种怪胎一起行动的压力太大，真希望早点结束任务。
“白灵，出发前我最后再跟你确认一遍这次任务的要求。”
“第一，出于华夏特殊的环境，到时候你的外貌必须做出一定的改变。这个会在上飞机前有专人给你搞定，你不用担心。”
“第二，还是由于华夏的特殊环境，你到那边后除了任务目标，其余的人一律不准伤害，否则任务直接算作失败。”
“第三，总教头让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当然了，也不是全部都要服从我，但至少不能做出阻挠任务成功的事，换句话说就是不能自作主张。主要也就是第二条说的不能随便出手伤人，其他的由我来判定。”
“第四，能量的使用必须在我们设置的限度之内。”
“那么，就上述这四条，重复确认完毕。”
腕表投射出的屏幕在此刻关闭，他抬头后发现女孩诡谲的微笑。
“你看着我干嘛？”男人强装镇定。
小拇指在下唇轻轻划过，白灵没有回应这个疑问。
她突然嬉笑着转了个圈，“没事~我们出发吧！”
“咕嘟——”
男人吞下一口口水。
她确实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
确认这一点后他才顿时缓出一大口气。
只希望能活着回来吧。
他在内心诚心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