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办公室。
“请坐。”
落座后，龙局长吩咐宫绫端来两杯安神茶。
李原夜还记得这种茶。
“李先生，现在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说两句了么？”
李原夜将茶杯放到一边，对龙局长点点头，“我从王正梁那里听到一些事实，你的确有好好照顾商青瑶，谢谢。”
“不必言谢。”龙局长笑着说。“你是聪明人，套话我也不多讲了。”
“局长的意思我明白。”李原夜摇摇头，目光坚定。“但恕我直言，我现在的想法仍旧和两年前一样。”
“如此可真是遗憾啊。”
“我有一个疑问……”
“李先生是指，商小姐的状态？”
“是的……”李原夜皱了皱眉。“虽然我也不是很了解她，但她刚刚那个样子显然有问题——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是，绝对是有问题的。”
“你是想说，为什么商小姐与你久别重逢，不仅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喜悦，反而还攻击你，对吗？”
“我不会厚颜无耻地想象我跟她的重逢能给她带去很大的喜悦……但她攻击我的缘由。”李原夜越发冰冷地注视着金棕发男人。“一定和你们有关。”
“也许过一会儿，你会后悔知道答案。”
龙局长的神态变得沉重，李原夜知晓自己正在靠近真相。
即便听到这样的话，他也不愿被蒙在鼓里。
“局长请明示。”
“首先请容许我对李先生说句抱歉。”龙局长起身对李原夜鞠躬。“我把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试过，但还是没能让商小姐变回正常人。”
“这件事我从王正梁那里知道了。”李原夜微微缩着眼眸，为龙局长此举有所动容，但又很快回归常态。“谢谢局长为商青瑶做的一切，但也请你不要岔开话题。”
“这是必须得说出来的事情，因为关系到她为什么要攻击你。”龙局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似乎问题的背后存在巨大的无奈与苦楚。
李原夜的心因此而揪紧。
他没有讲话，也不敢追问，只是等待龙局长再度开口。
“神卫局的研发部门在这两年时间里专门为商小姐研制出一副功能等同于真人的机械肢体，我本希望用这套设备帮助她，尽管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原来的手脚，但至少能如常人般活动无异。”
“原以为商小姐得知我们的用意后会非常高兴，实际情况却出乎我的意料——她拒绝了我们的帮助，不愿意再恢复成正常人的身体。”
“起先以为她只是对机械肢体有所成见，或是对我们有所抵触所以不愿意接受，但后来我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听到这里，李原夜的双手也不自觉捏紧了。
“她……”
“啪！”
办公室里的谈话被突然从外开启的大门打断。
他们将视线投至门边，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商青瑶，她的背后站着王正梁。
“小王，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龙局长的疑惑。
李原夜虽说第一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便只是站着。
“很抱歉，局长。”王正梁低头说。“青瑶妹妹执意前来，我无法阻拦。”
“青瑶……”
看着轮椅上神色平静的少女，李原夜越发感到不安。
商青瑶没有理会他，只是对龙局长说：“局长，很对不起打乱了你的安排，但刚刚思考过后我决定还是由自己来说吧，毕竟是我的事情，让您代劳实属失礼。”
沉吟片刻，龙局长最终还是点点头。
“也好。”
说完，偌大的办公室内很快只剩两人——
略显错愕的李原夜，以及平静的商青瑶。
显然现在的情况，李原夜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尽管和以往行事的风格偏差很大，但他还是主动来到商青瑶身边，“青瑶，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夜，我很高兴你还记着我，很高兴你能来这里。”
“……你在说什么胡话？”李原夜拧起眉头，敏感如他自然通过这句话察觉到很多信息。“我为什么会不记得你？我为什么会不来这里？现在是两年后了，我遵照约定来接你回家啊。”
“我这两年考虑了很多。虽然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怎样的看法，但我觉得自己不能和你待在一起。”这听起来是一句很决绝的话，商青瑶却始终面不改色。
“……”
“原夜，你不必觉得对我愧疚，工厂里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我自己的内心，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
“刚刚在房间里你也注意到了吧，即使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能保护好自己，所以不用担心。”
李原夜没有再继续接话，或者说不知道该讲什么。
他只是低着头，眼神失去色彩，整个人也显得恍惚不堪。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原夜，我们两个人，就到这里吧。”
说完似乎是最后的话语，商青瑶操控轮椅离开。
李原夜没有追上去，仍然维持刚刚的姿态一动不动。
龙局长回来后看见李原夜这般状态也不意外，但眼里也充满无奈，“李先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李原夜不想回应，他的大脑此刻混乱不清，只是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这样颓败。
这就是自己做出来的选择么？
望着饱经风霜的双手，李原夜只觉有些好笑。
先前幻想过那么多次的绚丽未来，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不——正因为他那样想了，才会有这般报应。
他果然还是只适合一个人。
“我……回去了。”
他说着，而后起身。
龙局长叹了口气。
“吱吱——”
南沙群岛的风光向来美丽。
数只海鸟扑楞着翅膀于苍穹下回旋，海浪拍打在岸掀起阵阵水花，如花丛般茂密绚烂的珊瑚礁尽收眼底。
只是李原夜的心境让他没办法欣赏这样的美景。
与来时，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李先生，很遗憾事情发展成这样，我……”
“局长。”李原夜打断龙局长的话，他变得异常淡然。“不必感到抱歉，我尊重商青瑶的一切想法。既然是她的选择，我不会反对，也不会恼火。”
这便是强忍苦楚，可龙局长不会揭穿。
他在内心叹了口气，“好吧，我已经给你安排了返航行程，很快就会来。”
李原夜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必，我自己能回去。”
“这样吗？那好。”
“最后，谢谢局长你一直以来对我的重视，很抱歉我不能如你所愿加入你们，但也请你放心，我会一直坚守原则。”
郑重其事地说完这句话，李原夜便准备化身黑影离去。
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铜锣般的大嗓门——
“等等啊李哥！等我一下先别走！”
王正梁如猛虎般狂奔而来。
“怎么了小王？有什么事吗？”
“——十分抱歉，但我还有点事情要跟李哥说下。”
“好，你们聊。”龙局长点头，又面向李原夜。“李先生，我们就先到此为止了，希望以后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局长再见。”
“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说吗？”龙局长离开后，李原夜才看向一脸凝重的王正梁。“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可能也听不进去。”
“青瑶妹妹在骗你。”
“什么！”希望跟随惊讶复苏，可随后又变得黯淡。“那又如何？没有意义了。”
“我说她在骗你啊！”王正梁激动地说。“她对你说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话这一点我知道——这两年内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啊！”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李原夜的心却有些动摇，可很快又撇开视线，低声说：“我跟她已经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那是假话！”
“你……”
听到王正梁的吼声，李原夜突然感到不知所措。
“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却也可以说是历经险阻吧？她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好不容易两年过去，她这个时候又说不愿意跟你走了？这话别人信就算了，你能信吗——能吗！”
“我……不知道。”李原夜垂着眼睑，完全丧失属于黑夜侠的风采。他就像是被甩的小男生那样，不管朋友怎样劝说，即便那是真相，也无法消解被拒绝的瞬间带来的苦痛。“人都是会改变的……她明明都那样说过了，你怎么就确定不是真心话呢？”
“李哥，我原以为你在感情方面并不迟钝，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唉……”
王正梁摇摇头。
他点上一支烟，略显惆怅地望着大海。
“你到底……”
“原夜，我很高兴你还记着我，很高兴你能来这里。”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起来，似乎遭受很大的打击。
可这句话显然不会是他的本意。
他在饰演商青瑶这个角色。
“我这两年考虑了很多。虽然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怎样的看法，但我觉得自己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你给予我救赎，我会铭记一辈子。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跟你永远在一起。但现在的我，做不到了……”
“我这个样子，只会给你的未来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我们就此永远地分别吧……”
表演到这里就结束了。
气氛很是沉寂，李原夜的神色变得十分愕然。
“这些话……是怎么回事？”
“还用问吗？”王正梁深拔一口香烟，眉宇间的苦楚在云雾中变得更为深刻。“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