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但总之社会安定下来了。”李原夜站在窗边，略带遗憾地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没关系，既已确定靈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就总会找到他们的……”
“我知道你的权限有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你根本不知情，我怪你干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况且这事儿我先前也没跟你或者诚哥讲过。”
“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了，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王正梁。”
“洛舒的死亡纯属意外情况。”
“这个结果已经不错，别再废话了。”
李原夜将视线送向窗外。
“何况我现在想的事情，是约定的时间已到。”
今天是一望无际的阳光明媚，非常适合全家老少出门郊游。上帝就像知道李原夜要做什么重大事情，特地把天空安排得这样蔚蓝无云。
“——好，我到楼下等你们。”
挂断电话，李原夜来到小区门口。
片刻后，一辆大越野带着飞扬的尘土呼啸而来。
刚刚通话的对象摇下驾驶座的玻璃，兴奋地冲李原夜喊道：“李哥！好久不见！”
“你和电话里那个不停自责的家伙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啊。”
“嗨呀，李哥你就别调侃我啦，我要不先在电话里确认一下你的态度就贸然跑来接你，怕不是现在已经见上帝去咯~”
李原夜挑挑眉，虽觉这样的说法夸张但也没有回应。
他的心情，集中在即将到来的那件事上。
港口很快就到了。
来接李原夜前往南沙群岛的特殊船只，停泊于港口边一个不是很显眼的位置。船只外表看起来是一艘普通的快艇，但李原夜知道肯定内藏玄机。
上船后，王正梁去驾驶舱跟驾驶员再强调一遍注意事项，李原夜在其他随行人员的安排下进入客舱休息。
福周港距离南沙群岛有着相当一段距离。
可说是休息——
“李哥！”
王正梁推门进来，立即扯着嗓子兴奋出声。
“你不休息吗？”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每时每刻都这么有精力的。
“休息啥呀大白天的。”王正梁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李哥你要不要？”
“不用。”
“我能从你这里先得到一些……商青瑶的信息么？”
等到王正梁灌进一大口可乐，李原夜才迟疑着说话。
“青瑶妹妹？还是先前和你说的那样啊，每天吃香喝辣的，生活过得比我还滋润咧！”说着，王正梁突然走到墙壁边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干嘛？”
“——找到了，在这里啊。”
他欣喜地喊着，贴在墙壁某处的手指同时用力。
很快，李原夜背后的墙渐渐变得透明。
他回过头，眼里慢慢倒映出一片五彩缤纷。
简直就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神奇画面。
各种各样的海鱼遨游于海底，犹如一条长河从眼前划过。岩石、草木、贝壳和珊瑚，均是染上透过海水照耀进来的阳光，散发绚丽无比的色彩，犹如百花争艳，却更胜一筹。
他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说海底世界，才是大自然真正鬼斧神工的艺术品。
“怎么样李哥！很漂亮吧？”王正梁颇为自豪地说。
“的确。”李原夜由衷赞叹着。“原来这是潜水艇吗？”
“对啊，高科技喔哈哈哈哈哈！我也难得坐一回。”
“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
“哈哈哈哈！”
气氛沉静下来，李原夜的全部心神都被海底的斑斓世界吸引，直到王正梁再度开口——
“龙局长……尽力了。”
李原夜侧过头。
“这两年里，龙局长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王正梁重重地叹息。“但青瑶妹妹的眼睛和断掉的手脚，还是没办法复原。”
这句话似乎将李原夜带回两年前与商青瑶分别的时候。
少女当时的言语在此刻又荡漾于脑海，令李原夜的情绪顿时重回复杂，外面的海景也褪色些许。
寂静片刻后，他才沉吟着说：“你怕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难过，所以才让我先看看这些奇特的景象放松心情么？”
王正梁只是将头低着，罕见的没有回应。
他的表情无法看见，但李原夜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这风景很美，是我从未见过的瑰丽……”
他不想让别人为自己的事忧愁。
“至于商青瑶的事情两年前我就已经有想法了，你们不用觉得有任何歉意，本来也不是你们的责任。”李原夜说。“而且龙局长也没有义务将她治好。”
“李哥……”
“这件事到此为止，未来我会同商青瑶开始新的生活，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弃她。”
“李哥……”
见王正梁一副要哭的样子，李原夜连忙摆手示意他打住。
“李哥，像你这样的有情人啊，这个时代已经太少太少了——”
“啊啊啊我是真的被你感动到了！”
稍顿片刻，他突然嚷得十分大声。
随后李原夜就看到他转过身去，双手不知道在脸上干嘛，但确实可以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
真哭了？
南沙群岛，神卫局总部。
当李原夜双脚真正踏上这座岛屿，感受周遭异常清新的气息流转，他的内心突然扬过一阵莫名悸动，说不清道不明。
这趟旅程耗费整整二十五个小时。
他们白天出发，现在又是白天。
这里与充满钢铁洪流的城市不同，连阳光带着一种世外桃源般的气息，散发出清新好闻的味道。
后面登岛的王正梁见他呆在原地不动，顿时心生逗弄之意，“怎么啦李哥？是不是很久很久没有呼吸到这么新鲜又干净的空气了啊哈哈哈！”
“……”
就算再怎么干净清新的地方，王正梁一说话就总觉得什么气氛都没了。
李原夜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进。
“诶李哥你等等我啊，”王正梁自讨没趣，忙追上去。“话说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用不着。”李原夜说。“你们局长就在前面。”
“啊？”
王正梁的视线越过李原夜，看到龙局长果然和宫绫一起站在远方。
王正梁挠了挠头，不免有些尴尬。
随着李原夜的渐渐接近，眼中流露着迫不及待的龙局长主动向前迈出几步，提前与他的握手时间。
“两年，弹指一挥间。”
龙局长握紧李原夜的手，眼神堆满温和与期待的笑。
李原夜似乎想到什么，也微微一笑，“的确。”
“别来无恙，李先生。”
“龙局长。”
久别重逢的招呼后，龙局长便带李原夜进入基地。
王正梁没有跟来——李原夜已成功抵达岛屿，他这次出行的任务就到这里结束。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龙局长偶尔会给李原夜介绍总部里的各种科技、设备组成的独特风景线，但现在的李原夜并无赏景的心思，相对敷衍地点头回应。
龙局长理解他的心情，也就不觉得失礼。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与商青瑶仅一墙之隔的此刻，李原夜还是有些紧张——这两年里他有过反复询问自己的时候。他与商青瑶未来到底该怎样相处，当时分别已经确认过商青瑶的心情，可于他而言内心对待逝去妻女的牵挂仍旧非常深重。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完全释怀仇恨，直到真正复仇成功。虽然可以接受商青瑶，但刻骨铭心的仇恨始终无法忘却，接受新感情的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找到满意的答案。
这是面对未知的一种紧张。
“李先生，要进去吗？”龙局长一直没有开门。
仿佛看穿李原夜的心思，他愿意等候对方的选择。
沉思片刻后，李原夜才微微点头。
“咔拉——”
门锁转动，他的心脏再次提到嗓子眼。
不属于走廊的光芒从渐渐开启的门缝中出现，李原夜过去从未觉得「光」可以这样耀眼。
很快就要见到那个朝思暮想两年的身影——带他从泥潭中一步一步走出的身影，却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李原夜愣住了。
他转身准备质问龙局长，身后居然空无一人。
上当了！
这样的想法立即在他脑中产生，正准备撤离眼前却突然一黑，头部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但没有给他造成伤害。
紧接着，一股凌厉的寒意倏然从头顶落下。
这样的攻击当然不会打中他。
他闪身后迅速判断出对方落点，转身将其抓住。
正欲展开下一步行动，他的耳朵里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原夜心中大惊，迫不及待揭开黑布。
果然没错，他看到那名阔别两年的少女就坐在床沿望着他的方向微笑。他手里抓着的则是一只绣有蝴蝶图案的枕布。
“商、商青瑶……”
少女的双眼确实没有恢复。再次看到原本足以容纳星辰大海的一对漂亮眼眸如今却是灰蒙一片，即便饱含温柔笑意，仍然让李原夜愧难直视。
“原夜。”
她的声音同笑容一样温柔，与那时没有区别。
可李原夜还是从中听出一丝释怀。
这两年似乎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改变。
“我……呃，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李原夜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有不少要说的内容可这一瞬间却仿佛都忘记了。他只能拿就近发生的事情遮掩内心的紧张与尴尬。
“刚刚是我做的喔。”
“啊？”
商青瑶没有说下去，眉宇间似有难言之隐。
龙局长于这时重新在门口出现，笑眯眯地看着李原夜。
方才消失的怒火因此再度涌上李原夜的心头。
“抱歉抱歉，我也只是配合商小姐而已。”
“什么意思？”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没必要。”
李原夜想也没想就拒绝。
“去吧，原夜。”
“青瑶？”
他想陪着商青瑶的心情毋庸置疑，可商青瑶都让他去——而且他确有太多疑问需要眼前这个局长解释。
“好，那你挑个地方吧。”
龙局长点点头说：“请随我来。”
“青瑶……”
临走前，李原夜对依旧坐在床沿，似是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少女递去一个复杂的眼神。
待到房间里只剩商青瑶一人，她古井无波的表情才发生变化——纠结复杂，甚至盈现痛苦。
“对不起，原夜……”
她这样说着，两行泪水自闭合的双目中溢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