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成在珍肴阁外,远远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全然不似刚发生过激战。
进入阁中,见萧湘坐在主宾位,双目微闭,长裙垂地,如老僧入定般,并不说话。
叶裳在她下首,已换了一身新的绸衣,血污与尘土也清洗干净,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这便是华耀阳的好。走在路上,便已交代了给叶裳更衣,打水洗漱事宜。到了珍肴阁,从人依次而上,不到一炷香便洗漱更换妥帖。
至于萧湘,好似完全沾不到半分尘土,自是不需要再做安排。
华纤纤已知那长裙是件宝物,很是艳羡,她虽然脾性激烈,生性却是良善。看着萧湘心中想道:“只有南宫妹妹这般神仙般的人物,才配得上这裙子。”
叶裳似乎恢复了很多,一边吃着碎牛肉等小食;一边唾沫横飞地讲着江湖轶事,华耀阳和华纤纤听得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华耀武独自一人坐在下首,他的肩甲已破,伤口也要处理,便也换了一套绸衣。此时面色阴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显然是满腹心事。
华成将众人表情看在眼里,正要说话,却见萧湘已睁开双眼,起身道:“华大人。”
众人这才发现华成过来,齐齐起身见礼。
华成走到主位坐下,示意众人落座,华耀阳便交代从人正式上菜。
从人鱼贯而入,撤下小食,换上正菜。每人的条案上很快便摆满了菜肴。每份的量不多,用精美的铜器承载,摆盘也很是讲究,色香味中首先便占了色字。
华成问道:“南宫姑娘可会饮酒?”
萧湘道:“不会。华大人请自便。”
华成连道可惜,也不多劝,待从人把酒分别倒满,便请众人同饮,名为萧湘二人接风洗尘。
萧湘以茶代酒,浅啜一口,其余众人皆是一饮而尽。
叶裳喝完后眼睛一亮,赞道:“好酒!”自己把酒倒满,又饮一杯,喝完又倒一杯,再一饮而尽。
萧湘瞥了他一眼,道:“华大人的酒再多,也经不起你这种喝法。”
华成大笑道:“本府酒还是有的,管够、管够!”众人都哄笑起来,席间又恢复了华成来前的热闹景象。
酒过三巡,华成放下酒盅,对着华耀武道:“武儿,你还不敬酒,向南宫姑娘和叶老丈赔罪?”
华耀武犹豫了一下,似是下定决心,望向华成道:“南宫姑娘武功高,身法奇特,孩儿是佩服的,但她确实不是仙门中人!”他对萧湘打了杨飞烟一巴掌耿耿于怀,又挂念杨飞烟二人的去向,心中很是苦闷。
华成面色一沉,喝到:“放肆!此事在厅中已有定论,你还不知错?!”众人听到华成怒喝,一下子安静下来。
华耀武仗着酒劲,站起身来昂起脖子道:“孩儿没有做错!也不知怎么赔罪!”
华成大怒,随手抄起酒盅砸了过去。
华耀武不闪不避,也不运功抵抗,任由酒盅砸在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华纤纤惊呼一声,她虽与二哥比较亲近,但也不忍见大哥被责罚,正要上前去劝,却听一阵凄厉的叫声:“武儿!”
只见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一下子冲到了华耀武身边,急切问道:“你没事吧?”说着环顾左右,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取药!”
她的体态较华成还丰满几分,此时怒目圆瞪,面上的肉都抖动起来,竟显得杀气腾腾。
华耀武见那妇人,酒醒了一大半,道:“娘,我没事……”
华成脸上阴晴不定,走近几步问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华耀阳和华纤纤也上前见礼,齐齐道:“大娘。”
妇人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到萧湘身上,恨声道:“我若不来,我儿子还不知道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
华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武儿有错,又抵死不认,我随手教训他两下,你也知道,以他的身手,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华耀武也连忙道:“娘,我真的没事……”
妇人勃然大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是这种性格,不敢忤逆这老东西!还让那贱人的儿子爬到了头上!”
华成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冷冷道:“夫人,你说我也便罢了,不该这样说小婉……”
“我有说错么?你这个犯贱的老东西!那个贱人……”妇人的嘶吼声戛然而止,身子软软斜倒下去。华耀武连忙身手扶住。
华成双手收回袖中,冷冷道:“武儿,你娘累了,你送他回房。”
华耀武点头称是,他本就不想在此多呆,正好借此机会带着妇人离开了珍肴阁。
叶裳全程看在眼里,凑近萧湘轻声问道:“天罗拂穴手?”
萧湘摇头道:“武宗的涅槃指。”
说话间,见华成已转身走来,道:“我那大夫人口无遮拦,让南宫姑娘见笑了。”
萧湘淡淡道:“各家有各家的情况。吃得也差不多了,先去看看二夫人?”
华成摆手道:“不急于一时。阳儿,你先带两位去休息,明日再请南宫姑娘去看你娘。”
萧湘知他要先去看一看那妇人,便道:“这样也好,有劳二公子了。”
华耀阳道:“南宫仙子不必客气,请随我来。”三人辞别华成和华纤纤,离开珍肴阁,往知客轩走去。
一路上华耀阳避而不谈那大夫人的事,只是介绍府内情况,萧湘照例只听不说,叶裳倒是与他聊得很热络。
很快到了知客轩。华耀阳将萧湘和叶裳安排在对门,嘱咐了从人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萧湘进屋一看,房间是两进格局,入门是一间会客室,桌椅用得都是檀木,书架上满是先贤著述,屋角摆着蕙兰,很是雅致。里间是卧室,被褥全是新的,还有阳光的味道,不得不说华耀阳思虑周详。
从卧室回到会客室,正好遇到叶裳推门进来。
一见萧湘,叶裳转身把门关实,劈头就问:“接下去我们怎么办?”
萧湘道:“既来之则安之。明日先去看看那二夫人的情况。”
叶裳苦笑道:“你倒是坦然,我在路上把情况理了理,至少有三路大麻烦。”
“第一路是萧乾,这路人最杂,有像我这样的庸手;也有像十二绝杀那样的高手,有要抓你回去的,也有想直接击杀你的,防不胜防。第二路是火云尊者,你夺了霜羽衣和那井中的骷髅头,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处理完他宝贝孙女,便会来找我们了。第三路是天极魔门,那天狐姬被你重伤,必然传讯回魔门,后援很快会到。”
萧湘摇头道:“萧乾这一路,寻常悬赏的人不足为惧,像十二绝杀这般的高手,要搞清楚童六娘和龙武的去向,需要一些时间。”
“火云尊者要处理他孙女的事,并不简单,短期内他也脱不开身。”
“至于那天狐姬,不一定能把讯息传回去了。”
叶裳闻言一惊道:“你是说……”
萧湘截口道:“所以这三路固然重要,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郡守府的情况搞清楚。这华成不简单,刚才在正厅,我感觉至少还有一名高手隐在暗处,是他埋伏的暗子。刚才若不是他那大夫人出现,迫得他动手,我也不会发现他与武宗也有渊源。此人城府极深,需要小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