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今儿过后,等太阳再次升起之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知道,那些数之不尽的脸孔才是崔云真正的倚仗,也是他能与青云观老祖融灵却不影响本身、冒犯仙人被九天劫雷惩戒却可活命、又在云中子斩仙剑下逃脱真正原因。
隐约,庒言大概知道了太平道当年分崩离析的原因,单单流传下来的这一邪功便如此逆天?!这要是得到了那所谓的主支传承,得牛逼成啥样?
不过那大贤良师这么厉害,可最后还是被各个道统合力之下分崩离析,这让庒言更加对道统背后的神庭感到害怕。
尽管,他自己如今其实也算是神庭的一份子。
庒言忧愁地看着遍布天穹的巨脸,他突然为这个世界上万万千千的凡俗生灵担忧起来。
恐怕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应该陷入了茫然无措之中,据他估计,此时全世界至少一大半的人口此时只要抬抬头,便可以直接看到那些骇人的场面。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茫然失措,就算是面对这些无法理解的事物人们也是可以生出反抗的心理的。
至少,在他的感知内已经发现了不少升腾而起的火箭,它们似乎满载着凡人最后反抗的手段。
庒言面色一黑,因为他看到了,上方不少的面孔已然升腾起很是眼熟的蘑菇状云烟。
它们竟然与他在阴司看到的那个,由自己集束符箓引发的爆破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下子,庒言回想起来很久以前的时候南结爷爷便嘱咐过自己的事情。
第一是尽量少让人知道你的身份,特别是那些修行人、第二,切莫在凡人面前展露异常之事,包括了不在阳间与敌缠斗。
说起来基本所有道统给下山修士的注意事项里也有这第二点,总之,他算是明白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话说南结爷爷那些注意事项好像自己也没遵守成功几条,想到这,庒言更加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恐怕自己要成为导致世界末日的罪魁祸首了。
看着自己周遭还好,还没见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乱飞的迹象,这让他稍稍安下心来,毕竟,脚下便是爸妈所在之地。
他是自私的,至少……至少爸妈是他心底最要紧的事儿,不过,得尽快解决这里的事儿了了,就怕越拖事态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庒言总觉得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偶尔总会停跳两拍,这对于天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特别是他这种身负天衍神术的人,这些都是不好的征兆。
庒言开始仔细观察起那些蘑菇形云雾升腾而起的那些地方,果不其然,无数光和热对于那些脸孔一丁点伤害都没造成。
不过,这似乎暂时限制了那些脸孔的行动,所有面孔似乎灵智不高一时之间被这些爆燃的火花被炸蒙了?
还是说那些脸孔还未真正苏醒,依旧在积蓄着力量?
可这空爆的下方,本来还亮着的万家灯火竟然几乎在同一时间暗了下来,甚至庒言还感觉到,那下方明明并没有被造成多大的破坏,可无数生灵的哀嚎之声却是从他耳边一下子灌了进来。
显然,那被空爆的玩意儿不止是让电器失灵那么简单,他面露不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
“真的要这么做么?”
崔璨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她似乎能体会到庒言内心的煎熬,于是话语之间带了不少安抚之意。
“这么做是最稳妥的办法,那些地方并不是你的职责范围之内,业障也不会加于你身。
俗话说,天塌了自有个子高的顶着,只要阳间的生灵损毁到了一定程度,那负责轮转的那位便会察觉到。
对轮转大人来说,收拾我这化身千万的丈夫……易如反掌”
说到最后“易如反掌”这四个字时,明显可以感觉到崔璨已经开始哽咽,毕竟是陪伴自己不知多少年的丈夫。
尽管,对方如今这个状态原先的神志已然十不存一,严格来说原本的崔云早已死去,这新的意志只能说是万千被吞噬之魂的集合体。
可庒言脸色却是越发难看,因为他感觉到,灌入自己脑海的惨叫声越来越多,本就心志不坚的他只觉得心中悲切之意更甚。
终于,他还是憋不住了,涨红着脸大声喊道。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是吧!大不了,我让阴司兵马全出,也好让这么多凡人因为自己无辜丧命的好!
南结爷爷说……南结爷爷说过城隍应该庇佑所有生灵才对”
崔璨似乎讶异于庒言的仁慈,她沉默了很久,直到见庒言有一言不合亲身上前拼命的架势这才连声劝道。
“那些是凡人,何谓凡人?自那传说中划分阴阳的轮转设立轮回道之时,一切归于凡属天位最低数量最多的存在便已经堕入了轮回。
除非有大机缘顺天应命脱离这轮回,那便只能生生死死一直来回往复,这也是神庭秩序的一部分,似您这般的神官便是维持这一秩序的工具。
死便死了,无需有愧疚的思绪,凡人一生或沉沦在荣华富贵或艰难度过困苦的一生,但不脱轮回便一切都是短暂的。
短短百十年的时光,对于他们或许来说很漫长,可对于我等特别是对于你来说,可能以后悟道之时你感觉只是打个盹儿的功夫,可外界却就已经过去了千年万年。
现在发生的事儿只是加快了这一过程的进度,或者说这才是顺应天理的过程,此地轮转我能感觉到已经恢复,他们用不了多久便会迎来自己新的人生”
庒言听了似懂非懂,可他依旧不能从远方那无数人哀嚎的惨叫声中脱离出来,甚至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好似裂开一样痛苦起来。
“可我觉得不管是百年千年还是万年,也不管是凡人还是我们这样的存在,只要经历过的,甚至一辈子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经历,那都是对于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
他们不该毫无知觉地失去这段记忆,特别只是因为这种原因,因为我的失误而匆匆开始自己的下一辈子!”
崔璨听闻这话沉默许久,其实,她并不懂这个神庭中身份高贵之人为何有着这么慈悲救世的心态。
就算身为城隍有着维持两界的秩序护佑一方平安的职责,可现在的神庭哪有监察他们的空?她曾经游历阴司,所见那些没有仙人监察的神官可几乎都没有他这样还有着慈悲心肠的家伙,甚至已然不少存在已然沉迷在这毫无神庭约束的快感之中。
无奈,她只得叹息一声,从另一个角度劝道。
“这是命,是他们的命,天注定的,你以为这些都是你的缘故?其实不然。
而且,就算你要出手,你可知道天上的分魂有多少?几百?几千?
我丈夫分化的那些魂身每一个都有比拟鬼王的实力,虽然比不上他的本体,可此时天上至少有过万之数他的分身!
你可知道我这一脉这么弱是因为什么?可不是因为我们实力不能增强。
一方面是因为时常被追杀自顾不暇的缘故,更多的则是我,因为以前我只要有一个能安顿的地方便已经很满足了。
从一个马戏团到一间游乐园,有很多经常来看我演出的孩子,这些……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也因为这与我丈夫的理念截然相反,所以我们最后决裂才落得如此下场。
那些道统或者那些同道们,想要的就是我们主脉的传承,而我丈夫这个,便是这传承中最为容易达成的一部分,或者说被他自己魔改过后的一部分,你可以将它理解为“量产天人””
听到这,庒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又抬头看了眼天际,是啊,说是量产天人倒也是符合,这么多脸孔每一个都是鬼王境界,恐怕这还是因为崔云所修炼的只是那传承中被他自己魔改的一部分而已?
过万的鬼王!
这让庒言的脸唰地一下苍白了起来,踉踉跄跄退后两步,他一张脸此时大概就是发懵之态。
一万鬼王那便基本相当于同等数量的天人境修士,他都不用算,那别说阴司了,就是那些道统三三两两还在下界的天人修士凑到一块,恐怕连对方的零头都够不上!
可想了一会儿他却是猛地抬头,眼中却是有了毅然决然之色。
是啊,这都是他造成的错误,自己应该负责到底才是!
而且,如果自己一开始便寻求南结爷爷或者去找自己的妹妹,甚至尝试一下用那鬼替最后一次的功效以死相拼,恐怕事情可以很简单地被解决掉。
对!还有鬼替!
一下子,庒言的脑海突然清明起来,要战胜上面那些鬼王好像并不是不可能。
虽然量变会产生质变,可毕竟都是天人初阶的实力,常规来说人海战术就算是南结爷爷这般的大劫强者都没法与之对抗,毕竟蚁多咬死象。
自己的妹妹他不知道,不过就算可以他也不想对方来以身试险。
不过,他见过最为厉害的人还得算是那个叫魑魅的女人,她给的保命手段想来……
其实,庒言并不知道那什么地煞王座到底有多厉害,但是他知道,连大劫强者的南结爷爷都对自己的妹妹毕恭毕敬,那不止是妹妹身份的原因,他能感觉到那是对绝对强于自身存在的臣服。
而自己的妹妹则也是完全不是那女人的敌手,实在最后万不得已或许能召唤她来?
庒言还记得,用自己那有点特殊的血是可以强行让对方现身的,可其实他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再现那个法子,当做最后手段吧!
可现下自己有鬼替,自己这些日子并不是没有研究过它,庒言发现这家伙与城隍甲胄融合在了一处,似乎在吞噬着那一副衣甲?
不过也因为这,上次召唤出战甲的时候所展现出的威压,竟可以凭空吓退那时候附身青云老祖的崔云?
虽然之后这玩意儿就失去了作用,不过挂在自己脖子上他能时常感受到其内一直在酝酿着很是惊人的力量。
可自己如今依旧无法使用它,难不成至少要像上次一样生死一线之间?
“直接冲上去拼命?被打得半死不活让它自行启动?”
庒言摇了摇头,自己至少不能将全部希望放在赌上面。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脑子又是一阵混乱。
可突然!庒言思绪中突然莫名蹿过去几条咒文?
等他仔细将它们捕捉回来却是发现,这些是当初南结让自己背诵的道统秘术?
其实,自己晋升天人之后便很少用这些咒术了。
一方面是因为天人之力本就很强悍,二来就算用那也是配合神力使用,而自己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法使用神力,自己也就再也没有研究过这点了。
庒言发现,搭配神力使用那些道统的术法,竟然可以凭空不讲任何理由的增幅很多倍力量!
“过阴自戕?”
这是此术法的名字,听着有点奇怪。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此法的描述,竟然还是那青云观的某种禁术?!
当初似乎是因为什么来着?自己一直没练习过此法?到底因为什么?直到他回忆到这术法运行最后的注解才一下子明白过来。
自戕?这个词应该是与自裁同意,借鬼怪之力加持自身化作厉鬼,而后同时会向某个司掌厉鬼的神祇借取增幅无数倍的力量?
但同时,自身的肉体便要当做献祭给神祇的祭品,而那化作厉鬼的魂躯最后也会因为无法承受神祇的力量而直接湮灭。
回想到这里,庒言一下子沉默下来。
是啊,这是自杀式相拼的术法,甚至在一堆咒术之中也是压在最底下,同时也是之前自己最后才背诵的一部分。
可沉默中,庒言的眼眸却是越来越红,那些哀嚎之声给自己心理带来的煎熬就快要挤爆他的脑袋!
要不说有句老话,惹老不惹小,特别是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们通常是不计后果且对于生命缺乏敬重的。
对别人狠,可能对自己更狠,就是经常会脑子发热便能舍掉一身剐和你玩命的那种!
而庒言此时已经陷入了这种状态,他的双目已经变得血红,几乎可以和彘犬相提并论。
而彘犬,他的神智则是比较低的,此时在一旁歪着脑袋很是疑惑,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主人似乎陷入了暴怒的状态,而自己明明并没有影响对方的心智才对呀?
一下子,似乎误认为庒言此时需要这种心态上的帮助,彘犬立马全身眼眸同时爆发出万道血光。
“别!”
等璀璨发觉不对劲已经晚了,她哀嚎一声直接从庒言口袋里被炸飞了出来。
事实上,不止她,之前口袋里的一大堆符箓都直接被开始暴乱强横的天人之力给全部捻成了粉末。
还好她逃得快,不然,就算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庒言那一身校服直接被狂暴的力量破碎成了飞灰,一缕金色的魂魄竟然直接从他的天灵盖之上窜了出来。
魂魄一出,本体便直接失去了御空之力,还好崔璨见势不妙立马飞身上前,抱住了这已经如同死去了一般的肉身。
崔璨大骇,看着眼前这已然开始冷却的肉身她只觉得心头一颤。
这太狠了,为了救那帮凡人这家伙到底要使什么手段?竟然直接自裁当场?
没错,庒言现在的状态已经能算是挂了,彻底断却了与肉身的联系,甚至要不是魂魄有神力相伴此时也已经化成了阴魂。
而那具肉身……此时已然被庒言当成了准备献祭给某个神祇的祭品。
“为什么?!”
崔璨也不知道自己这质问到底是问什么的了,这些都没有意义,那少年出体的神魂此时已然变得赤红一片。
显然,彘犬影响情绪的天赋神通全开,庒言又一次陷入了那种怒极的状态。
“魂魄受链,洞神灵应,神印镇魂,借力自戕!”
不知不觉,庒言念出了之前回忆起来的咒术,虽只是神魂,可那充沛的天人之力开始运转法门。
渐渐地,咒术运转的一瞬间,只见那一旁还在摸着小肚子消化崔云的小饿死鬼却是脸色一变。
崔云的本体哪里有这么容易完全消化,至少,现下他还是在自己的体内不停反抗着吞噬之力。
可此时,甘欣雨突地踉跄后退两步,可半空中原来的位置却是多出来了一个漆黑的空洞。
空洞内星光摇曳,隐隐地,其内还有着一个漆黑的影子不断挣扎着想要破开这个虚空。
“哇!庒言哥哥你疯啦?!那玩意儿除了徐蕾姐姐和我……”
甘欣雨刚想提醒对方这玩意儿别人是不能乱碰的,因为她发现,那吞噬之力竟然直接无限缩小而后被庒言一把抓到了手心。
庒言不止需要给神祇的祭品,还需要与之相连的恶鬼之力,这虚空吞噬之力似乎在术法运转之后他感觉最为合适的。
甘欣雨看到对方竟然一丁点事儿都没有?顿时有些被抢了玩具的感觉,立马跺着脚愤愤不甘的样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抱怨,突然,崔璨那儿却是突然传来一阵让人心悸的力量。
是庒言肉身上的鬼替,不,准确说应该是与城隍甲胄融合在了一处的鬼替,这两物此时相互呼应一同闪烁着如同呼吸一般的血芒。
一下子,鬼替如同有意识一般直接飞向庒言的神魂。
空间一阵晃动,一套通体血红,长满倒刺与鬼面的甲胄直接包裹住了那神魂。
不同于之前的半神半鬼,此时庒言整个人如同绝世恶鬼一般,全身散发出的血红威势竟然让一旁的四名鬼王连连后退。
这威势他们根本无法承受,哪怕只是稍稍靠近都觉得会被那气场给直接碾碎,不只是那气势的强度而是那气息似乎天生凌驾于所以鬼怪之物一般。
“这……那是魔道之物?”
崔璨目光一缩,虽然太平道被叫做歪门邪道,甚至被称作魔头,可他们毕竟还是道门分支。
可现下这厉鬼甲胄的气息……没错了,绝对是魔道的气息,甚至单单以这气势来看,那物的品阶甚至超出了自己可理解的范畴。
而那片如同星空的吞噬之力,它直接融入了庒言的神魂之中,整个血红的鬼铠又是被渲染上了一层星光。
“你的本体在我这,都冲我来吧!”
庒言暴吼的声音让整个天都颤了颤,下一刻,他便直接化作一道流光与其中一张巨脸猛然相撞。
没有多大动静,甚至根本没有逸散出多大的余波,一张巨脸被直接崩裂。
本来那鬼王崩裂的力量应该震荡四方才对,可那铠甲上的星光竟然将它们全数吸纳。
这一下,那些巨脸真正被吸引了注意力,主要是它们感知到了主体的存在,灵智不够的他们此时将目标锁定在了那片星光之上,数万猩红的眸子一瞬间看向了庒言。
“呵,想活?你这些分魂一起上倒是有点机会”
似乎是向那被困在星光内的崔云说的一般,可只是说完之后他便又化作一道流光冲破了大气层飞向了无尽星空。
而那些巨脸,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纷纷开始扭曲如同化作无数道烟雾一般紧跟着流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