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么样。”雄隆明直接松开了朱霸杰的双手,站起身来,右脚踩在朱霸杰的屁股蛋子上面,一脸霸道而又自信道:“无所谓,反正只要你敢犯一次我就揍你一次,你要是喜欢挨揍,就接着犯,我会一直揍到你们服为止。”说完,他抬头冷冷地瞥了那陈大发一眼,然后就挪开了右脚,缓缓往后退了几步。
陈大发急忙过去拉起朱霸杰,朱霸杰随手拍去身上的泥土,摸了摸被磕破皮的鼻子,然后看着雄隆明,愤愤不平道:“你大爷的雄隆明,算你狠。来日方长,咱日后走着瞧。”说完,撒腿子就跑。
陈大发紧随其后,好像生怕雄隆明再追上来。
雄隆明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追他们,他的目光已经被不远处那棵年龄将近五十年的桂花树下的一道身影给吸引住了。
桂花树下站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上身白色衬衫,长袖微卷,下身黑色长裤,脚踏黑色皮鞋,在当时来说,这是一身极其登样和扎眼的穿着。平时只有那些下村里来检查巡视的官老爷才能有这番穿着。雄隆明本就是个聪慧的孩子,一看就知道这人来头肯铁定不简单。
青年男子一米七五的个头,块头看起来也不是很大,但给人的感觉却很精壮很沉稳。
他双腿微微叉开,双臂环抱在胸前,正津津有味的看着雄隆明。
雄隆明其实早就注意到青年男子了,只是刚才忙于对付朱霸杰和陈大发。要不然也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了那两个小王八蛋。
窑咀村满打满算百来户人家,家家户户都熟识,哪家哪户有几只鸡几只鸭几只狗都一清二楚,雄隆明很确定,从没见过眼前这人,那么很显然,这人就是个外来人。
文革开始以后,全国各地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在这时候,村子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大家都会产生警惕的心里。
雄隆明走向桂花树下的青年男子,双方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对方来。
青年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雄隆明后,毫不隐藏眼中的欣赏之意,暗赞一声:“好苗子啊,只要好好培养,前途不可限量啊!”
雄隆明用有点蹩脚的普通话试探性问道:“请问,您有事吗?”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用颇为标准的普通话回应道:“没事,小老弟,听说你们这地儿可是鱼米之乡,所以俺就想着弄点鱼吃吃。”
雄隆明有些疑惑:“这里鱼很多,随便吃。”
青年男子嘴角微翘,打趣道:“小兄弟,你身手不错啊。”
雄隆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羞涩而阳光的少年,可谓世间最美妙的风景之一。
青年男子朝雄隆明眨了眨眼睛,蛊惑道:“想不想身手变得更厉害一点?”
“什么?”雄隆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年男子终于挪步,离开了桂花树下,对雄隆明笑了笑,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然后便耍了几个很简单的把式,看着很随意,却给人一种极为凌厉刚猛的感觉。
青年男子很快就收了动作,看着雄隆明,微微一笑,自然而洒脱:“想学吗?”
雄隆明心中生出一抹警惕,沉声道:“你是谁?”
“你读过书?”青年男子反问道。
雄隆明淡淡道:“初中。”
青年男子看着雄隆明,眼神更是欣喜,近乎火热,然后一本正经的沉声道:“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和伟大的领袖,不能光靠笔杆子,还要靠枪杆子。”
雄隆明沉默不语,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却不明白青年男子的意思。
青年男子严肃而认真道:“我看你是个当兵的好苗子,不如跟我去当兵吧!”
“当兵?”雄隆明愣住了,对于男人,不管是大男人,还是小男孩,几乎都有一个从军入伍、征战沙场的英雄梦,就像每个男孩子都曾经梦想过自己是那可以飞檐走壁、武功卓绝的武林侠客。
他的眼睛渐渐亮起,熠熠生辉。
青年男子见雄隆明有些意动,急忙趁热打铁:“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光荣。”
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雄隆明眼中燃起的荣耀之火又迅速暗淡而熄灭,他看着青年男子,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当兵。”
“为什么?”青年男子浓眉紧皱。
雄隆明挺起胸膛,铿锵有力的说道:“我要在家里保护我爸我娘我弟弟妹妹。”他的语气和神态,有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感觉。
青年男子听了他宣誓一般的言语,很是欣慰,更是欢喜,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光要学会保家,还要学会卫国。而且,你当过兵后,才能更好更有力量的来保护好你自己的家人。”
雄隆明将信将疑的看着青年男子:“你没骗我?”
青年男子朗声笑道:“俺从不骗人。”
“那我要回去问过我爸和我娘才行。”
“好。”
“那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俺来找你。”
“好,那再见。”雄隆明说完,转身就跑开了。
青年男子稍一打听,就摸清了雄隆明家里的情况,原来是家庭成分有问题,当然也明白了雄隆明为什么要打架了。
此时正是1969年7月,有部队来贤宁县招兵,负责招兵的一位刘姓连长乔装了一番,来了窑咀村想要暗地里摸摸有没有什么当兵的好苗子。那年月,部队可以说是最纯洁和神圣的地方,想要当兵,苗红不红暂且不论,但是根一定得正,不然要是长出什么歪脖子树,后果就很严重了。
而这位青年男子,自然就是刘连长了。
1952年,国家开始实行土改政策,雄隆明的父亲雄醇文因为读过书,有点本事,先当上村主任,然后又当了大队长。
就在文革前夕,雄醇文通过关系把读了一年高中就辍学在家的大儿子雄隆盛给安排到定沙洲的养殖场里上班,没过多久,又找关系,将他提调到了县财政局上班。因此,雄隆盛是窑咀村,第一个走出去吃国家饭的人,这让不少人开始眼红。
1966年文革开始了,1968年的时候,正在窑咀村当大队长的雄醇文被支书等人污蔑,说他们老雄家是压在窑咀村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雄醇文因此而被批斗。
至于是哪“三座大山”,他自己当然就是一座,他还有两个弟弟,当时一个在鄂州某公社当书记,算是一座,还有一个弟弟在解放前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后来当了个小官,也被人安上了一座“大山”的帽子。
如此一来,老雄家的成分自然就成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