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并没有起到安抚作用,乔易棠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起,再往前两步,“你们奉他之令……要来取唐翊性命?”
“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圣子殿下画功了得,我等只一眼就能认出。”男人哼笑两声,朝乔森投去目光,“既无法交差,任务失败难逃一死,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确实有在他们身上搜到画像,其上落了王族才能掌控的印章。”
一旁门生马上抖开卷轴,当水墨画像撞入眼底,他不受控地退了两步。
角落缀着的红泥印章,与巫王令上一模一样,不过缩小了些的图案花纹,他真是熟悉极了。
乔易棠起初自是不信的,他与洛千常相处这么多年以来,那少年所画的一草一木总令人啼笑皆非,更别提栩栩如生的肖像画。然而朱湘很合时宜的接话,却在当下扰乱了他的思绪。
“矫诏诛九族,他们一介普通刺客,想必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从地牢走回妙觉门的路上,他才蓦地意识到不对劲之处——那男子招得太过果断,不待他们严刑逼供即和盘托出。上一秒还在怒斥他们表里不一,下一秒就将矛头指向了洛千常。
那人也许忠于族落,但绝不是一个忠君的臣子。
他摩挲着手中卷轴,正是画有唐翊人像的追杀令,掌心后背都沁出了薄薄冷汗。
“前有大觉门首席弟子惨遭黑手,今有我妙觉门大弟子险些遇害,徒儿想以此时刻警醒自身,切莫再对他心慈手软。”
他对乔森如此说道,便轻而易举取得了本该销毁的赃物。也不知师父是否真的相信,他总觉得男人那抹笑容不简单。
乔易棠踏入妙觉门中,遇上刚从偏室出来的墨翎,二人才对上视线,马上心照不宣走进藤萝阁。
惟墨翎难得一变的神色,让他呼吸急促了不少。
“对不起公子……无尽玺是绝不可能被他人冒用的,相信你也能感受到,卷轴上确实带着殿下的灵息。
“王印在传承时,必须由王与继承者同时注入灵力,前者解开封印,后者则是无尽玺需要记住的新对象。
“使用时注灵,无尽玺才会显出纹印。不似寻常印台红泥,盖印以灵力形成,因此传承不休,灵印不尽。”
墨翎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东西,怔怔地看着乔易棠左手红色指环,“但是一个人消亡,灵力随之消散,届时无尽玺无条件接受新对象的灵力……他们的目标,也许正是如此。”
乔易棠忙上前两步行了一礼,“劳烦前辈亲自回去看一眼。”
“你想知道追杀令是否他本意吗?”
乔易棠摇了摇头,墨翎却是一愣,最后只郑重提醒一句,“你在山中定要小心天尊。”
眼看墨翎作揖后退三步转身离去,他心乱如麻,只怕若生变故,计划急需调整。
却说墨翎寻木香再借传送符,此次落点竟非宫廷之外。在万锻地窖入口处,沧浪遒劲有力的手掌挟风而来,虽不是直击要害,那一击落下也绝不好受。
他不敢与之硬碰硬,迅速挪动脚步退避,与此同时显回本相,沧浪见状方马上收手。
“你怎么——”
一直不作声的墨翎示意沧浪噤声,二人往里走了一段路,直到墙壁覆上银光结界笼罩,墨翎才收势松一口气,“我回来看看殿下的情况,切莫打草惊蛇。”
“……你也知道万锻地窖算是族中禁地,突然来个人吓我一跳,差点把你一掌打飞出去。”
“我的好师妹说给我找个隐秘点的地方落脚,谁知道会是这里。不过这两次她挺安分的,没把我传到奇怪的地方去。”
墨翎笑笑,带着一丝无奈耸耸肩,“以前还传送符给她不小心画错了一道,把她送到阁主养锦鲤的池塘里,从此以后她心情不好我就得遭殃,她高兴了我才能安宁。”
被送到树梢上、湖水里还算好的,而蓦地出现在别人面前、房中,最常遇到的是像沧浪一般情急出手。
至于好巧不巧遇上宽衣解带、沐浴更衣这些会被人抄家伙追几条街的极端情况,虽未经历过几遭,但有那么一两次也令他汗颜至极。
“她是有分寸的,只挑抓不到人不罢休的威猛壮汉。”
沧浪忍俊不禁,但墨翎此行属实仓促,他二人也知晓此时并非叙事良时。待墨翎调息完毕幻化成普通士兵之时,沧浪缓缓道:“受人影响,殿下提前出关了。”
“一年不到的时间,却也令人起了疑心?这段时间族内很是太平,是谁有非得要寻他出面的事情?”
墨翎双眉微蹙,沧浪却一摇头,“是以前破竹军中人,拼了命私闯禁地,说要为赤辰砂鸣冤。”
一个月前。
赤玄宫外的不速之客打破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安宁,此人行事之猝然是连沧浪都没来得及拦截,紧闭的大门一下子被重重捶击,显然是卯足了劲,不容屋内人忽视。
“殿下!大人是被陷害的!您怎能不辨是非将他囚禁在丛棘崖?”
在不知姓名的卫兵即将挥出第二次重拳时,沧浪手持短匕一刀下去,其右手被齐腕割断。卫兵痛呼一声,闻声赶来的赤骁军亲信立马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押了下去。
屋内少年久久不作声,沧浪在外焦急踱步,然而不敢贸然询问,更别提推门一探究竟。
被这样一惊扰,修炼者若是岔了气,不知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损伤;而如果其正处于突破幻觉稳定心神的修炼阶段,没准意识崩塌精神受损,不久便会有一个疯魔少年夺门而出血染河山。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两声轻咳从屋内传出,沧浪倏地停住脚步,趴在门边仔细听着,终于听见一声“进来”。
“什么人?”
“已经让手下去拷问了。”看见洛千常尚算正常,沧浪松一口气半跪在地,“属下失职,请您惩罚。”
洛千常摆了摆手,不欲再言说。他虽没有胸腔疼闷咳嗽不止,但咽不下去那涌上喉头的鲜血,只比当初迎敌受的伤更甚。
他再合上眼调息一刻钟,苍白的脸才渐渐有了血色。但经此一闹,短期之内想要沉稳入定是不可能了,惟有提前出关,择日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