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芝卉一激灵，手一张，身体一侧，想挡住冲来的许建明。一瞬间，后背被猛一撞，打了个踉跄，眼看摔倒，忽然腰上一道力量抵住，转头看到许建明一手撑住墙，一手扶住自己，两人好歹站稳。
“……刘芝卉？”昏暗的光线下，顾文彬侧着脸，表情有些意外与疑惑。
“额……是我。”见顾文彬毫发无损，刘芝卉意识到自己擅闯了他人住处，连忙打手势，许建明点点头，安静退到门外，把门虚掩上。
“你怎么进来的？要干什么？”
“我……我……”刘芝卉实在是想不出借口，只好把事情前后交代清楚，只是没提同行的许建明。
顾文彬一直静静听着，等听到刘芝卉以为他要自寻短见的时候，居然笑了。
“刘芝卉，你把自己想得这么重要？没你在，我就活不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芝卉解释道，“毕竟你现在没有陪护。”
“没有又怎样？”顾文彬自己去倒了杯水喝，“我就不能吃喝？”
看来，顾文彬没兴趣追究自己擅看监控和闯门的事。说到吃喝，刘芝卉这才反应过来。
“对了，我看你不是吃了很多……安眠药？打你电话也没反应。”
“你看看现在几点？我要睡觉，手机静音。至于安眠药，呵呵。”顾文彬拍拍卧室门，冷笑一声，“你自己看吧。”
刘芝卉走进卧室，打开了床头柜抽屉，里面放着的果然是那瓶安眠药，自己没记错。拿在手上，感觉瓶子很轻，里面应该没剩几片了。
“要不尝尝看？”顾文彬在门口笑道。
刘芝卉感觉顾文彬话里有话，便拧开了瓶盖。
“里面这是……软糖？”
“水果味，不喜欢？”
“怎么会……装到这瓶子里？”
“原来的水果糖瓶子太高，塞不进抽屉。安眠药我现在用不着，过期全倒了，这糖我就装里面。”顾文彬指了指自己的头，“东西放在哪，我只能靠脑子记着，没有你们幸福，还有双眼睛。”
原来是虚惊一场。这样的话，自己的一系列动作便显得更加尴尬。
刘芝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缓缓道：“……不过，太晚了吃这么多糖……对你牙齿不好吧。”
“哟？”顾文彬吸吸鼻子，“吃烧烤的人还有脸说我？我好歹还早睡，如果今晚没被不速之客闯进来吵醒的话。”
“实在是对不起……”刘芝卉看了眼手机，许建明发信息说在楼下等自己，便道，“要不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那个。”顾文彬忽然道，“最近没我使你干活，你不会还是一副林黛玉的样子吧？”
“之前确实病了一段时间，但也不是因为陪护。最近好多了，谢谢关心。”
顾文彬点点头，“……嗯。”
刘芝卉看看墙上时钟，“十一点了，我还是先走了。”
顾文彬微微耸了耸肩，“……好吧。”
“门我给你关上。”
刘芝卉走出来，刚要关上门，顾文彬又说了一句。
“你不用管我。我这种人可能随时都想死，方法多着呢，谁也拦不住。”
刘芝卉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说道：“实在抱歉，打扰了你休息，晚安。”
“听你这么说，你这前雇主并不好伺候。”回去的路上，许建明忽然道。
刘芝卉叹了口气，“是，也怪我。可能他不想我再出现在面前了，特别是刚刚看到我跟你这么闯进屋里。”
最后一句，刘芝卉是故意这么说。许建明并没有疑惑和指正，看来刚才匆忙之间，他没看出顾文彬的失明。刘芝卉的内疚总算少了些，那是顾文彬隐私。
“那你呢？”许建明问道。
“我？”
“对。”许建明指着刘芝卉手机，“你要是不在意也不会看监控，更不会发现他今晚的动静。”
“说真的，我是有些担心，他不是一个愿意向别人求助的人。”刘芝卉转头看看许建明，“对不起，今晚让你烤好的鸡腿飞走了。”
“那这样吧，明天来健身馆。”
“为什么？我恐怕消受不了你们的项目。”刘芝卉有些为难。
“明天给你上理论课。”
“什么理论？”
“来了就知道了。”许建明一脸神秘地笑了。
“……好。”
第二天，刘芝卉一身休闲装来到健身馆，想着这样穿，许建明也没法让她运动了吧。进门后意外发现，许建明也是一身休闲。
“今天早上没我的班。”
“所以真是理论课？”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报复昨晚的鸡腿？”
许建明指了指，刘芝卉跟着他往里走。健身馆里，学员正在各种器械上锻炼，跑步、拉伸、卧推、拳击……近距离感受这种氛围，的确会产生一股运动的冲劲。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健身可以增肌？”许建明问道。
刘芝卉摇摇头，“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许建明带刘芝卉来到一面展示墙前，上面挂着好几张肌肉纤维图。
“健身增肌的本质，就是通过各种肢体运动，刺激肌肉，让肌肉纤维断裂。”
“断裂？那不就受伤了？”
“你也可以这么说。肌肉纤维受损以后，会有一个‘超量修复’过程，为了适应高强度运动，修复后的纤维会比原来更粗壮，更坚韧。”
许建明的解释简单易懂，刘芝卉一下便明白了。
“也就是说，运动让纤维受损，而身体通过超量修复，让肌肉更强壮。”
“没错。当然，除了锻炼，营养和休息也要跟上。所以呢……”许建明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刘芝卉，“有时候，破裂不一定是坏事，也许是一个改善的契机。”
破裂不一定是坏事，也许是一个改善的契机。刘芝卉听得出来，许建明说的不仅仅是健身。
“我明白了，谢谢你。”刘芝卉拍拍身旁的跑步机，“看来我不上去走几步，说不过去。”
“还是算了，我怕你摔下来，到时不是破损，而是破相。”许建明指着一旁的休息室，“早餐买了两份，一起吃吧。”
今天的理论课让刘芝卉多少有些惊喜和意外，四肢发达的人，也可以粗中有细。另一方面，关于顾文彬，他的生活应该是能自理了，但内心依然封闭。自己还要不要做点什么？可是，委托不都结束了吗？
此时，刘芝卉想起之前跟修焕的对话。
“……你缺乏独立精神。”
“……如果在家庭、事业这些大事上，你能一个人做决定，承担责任和结果……”
对。委托是否结束，这是团队的考量。而对于自己，只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是否想要向顾文彬伸出援手。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刘芝卉不想半途而废，对自己也是个交代。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谁？”
“快递，麻烦开一下门。”
“我没买东西，你们搞错了。”
“我是刘芝卉，给你带了点水果。”
咔，门打开了。
“你不是有密码？这回懒得自己按，要我亲自开门迎接？”开门以后，顾文彬转身便往屋里走。
“密码你还没改？要不我帮你换一个，你输数字，我不看。”刘芝卉进门，把水果放下。
“有何贵干？”顾文彬似乎没兴趣再说门的事。
“嗯，是这样……我前段时间在画廊见了鲁向真。”
“你还去？”顾文彬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满。
“上次的事，我不确定她会怎么想，所以想要确定一下。”刘芝卉看顾文彬没作声，便继续说下去，“她是有主动问起这件事，我搪塞过去了。所以，你的情况她并不知道。”
“你好大的功劳，那我该谢谢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不知道，我的微信里一直有个冒牌货？”
“不知道。具体我是这么跟她说的……”
“你不用告诉我。”顾文彬打断道，“我只是不明白，一直拿个冒牌货来跟我玩，你是有多闲？”
顾文彬还在生自己的气，不过也是意料之中。
刘芝卉叹了口气道：“其实一开始我没这么想，后来从你的画里知道了鲁向真这个人，我才想到‘人生复刻’……”
“你说什么玩意？‘人生复刻’？”
“对。”刘芝卉将自己和马槐文、杨宇进行“人生复刻”的事告知。
“这么会演，怎么不当演员去拍电影？”顾文彬冷冷道。
“……这和人生复刻不是一回事。”刘芝卉暂时没提，她的确是演员，只不过是话剧，怕说着跑题。
“可惜，我不需要演员，我更不喜欢别人看戏一样看我。”
“人生复刻并不只是表面上的表演。”刘芝卉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可以尝试帮你复刻失明前的人生。”
“刘神医，你的圣手可以治好我双眼？”
“这一点我办不到。但每个人对往事，或多或少都存有一些遗憾，或者说心愿。难道你不想让遗憾得到弥补，让心愿得以实现？难道你心中就没有这一口气？”
说完以后，刘芝卉隐隐有些紧张。这些话对顾文彬来说有些冒犯和唐突，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回应。
顾文彬确实是沉默了好一会，随后摆了摆手。
“哼。说完了？你走吧。”
看来，顾文彬抗拒这样的改变。刘芝卉叹了口气，无奈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