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感受着自己在经历过国手术后的变化,从思维的敏捷程度到五感对于外界的感知,从肌肉的强度到大脑对于躯体的掌控,都没有感觉到一丝变化。似乎自己只是在那张稀奇的手术床上小睡了一会儿,两手摊开,疑惑的看向陈教授。
“你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变化是吗?”陈教授问。
我点点头。
“你已经变得完整。”
陈教授的这句话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又想起首领和自己说过的话,想必是这个手术补全了自己的思维封印,即便是无脸人他们也不能看穿自己的思维了。我忽然有一种找回了自己一件从未丢失过,也从未珍视过的物件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耐人寻味。
“希望你能带领我们好好的走下去。”陈教授看着这个刚从他的试验台上重获新生的年轻人十分感慨的说。
我注意到,全程只是陈教授和我之间在对话,林殊就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我想起自己躺进手术平台时林殊的眼神,感到有些无奈又感到有些可笑。自己有什么可嫉妒的呢?虽然喜欢冒险,但和这种麻烦事是截然不同的,何况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是自己主动争取的,如果可能的话,真的想和其他人换一换,自己回到郊外安静的老宅里做一名简简单单的寻探。
哦!我忽然想到,也许引起对方嫉妒的并不是自己现在的境地,而是他那颗“完整”的大脑。听说这场手术筹备已久,虽然是第一次人体试验却达到了预期的目标,这样看来自己真的很幸运。
当一个人嫉妒着别人并不在乎的东西时,这种情绪便会无限的膨胀,膨胀到冲昏头脑。
说话间,陈教授毫无征兆的流起鼻血来。
“老师!”林殊熟练地从无尘服的口袋里掏出纸巾来,小心翼翼的扶着陈教授坐好。
看来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在我与林殊的短暂接触中,对方始终给人一种十分自负、孤傲的印象,但是在对待陈教授时,又展现出了这种柔情关怀。我只是觉得自己阅历尚浅,看人并不准,又想起首领那如炬一般的目光,自己在其面前和三岁的孩童无异。
陈教授脸色惨白,对林殊摆摆手,气息虚弱的说到:“没事!我的身体我了解,没大碍,放心。”
说完,又拍拍林殊的手,站起身来对我说到:“最紧张的时候就要到来了,我们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你也赶上了。两个有缺陷的人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今天见到你这么沉稳又这么年轻,对这个世界又重新充满了信心,谢谢你!”
陈教授上前握住我的手,我发现他的手在颤抖,而且眼中噙着泪水。
门上的绿灯开始闪烁,发出轻轻的“嘀嘀”声,陈教授意味深长的说:“走吧,这里就要不安全了,保护好你自己。”
屋门打开,41号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卫走进来,看来是迎接自己的。陈教授向我挥手告别,有一种莫名的悲伤感,像是父亲送儿子上战场一般。
明明已经从莽莽的鹊山中脱离,明明得知了一个个谜团的真相,明明补全了自己的大脑,可是总有一丝疑惑萦绕在自己的身边,就像被一块用久了的透明雨布包裹住,即模糊了视线,又让人呼吸困难。
一切的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又这般有力。自己只能被推着走,不容一丝喘息,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大脑像一支没了抽绳的口袋,各种人把各种事都往里面灌,根本不管这口袋能盛多少,会不会溢出来,各自都只是使劲的向里面塞,然后来到这间奇怪的手术室中将口袋扎紧,再一脚踢出去,似乎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在被全副武装的守卫簇拥着走出这扇门的时候,原本以为了解了所有真相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初始,回到了鹊山之中,那种大脑中充满谜团又一无所知的状态。
送货的小车仍在向那间不起眼的小院汇集,不同的是,在将自己驾驶的车停进仓库以后,驾驶员们纷纷抛弃了自己的车,沿着道路徒步向车站或是地铁离去,就像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出勤。
整个院子在随着最后一台货车停好以后变得肃静下来,大门紧闭,灯光熄灭,由于并没有窗户,偌大的仓库只有透过屋顶换气扇的缺口处有几束阳光射下,又被锋利的扇叶一次次的斩断。
很快,一对对猩红的眼睛从地面下冒了出来,他们熟练的打开车门,将里面的设备拆箱,然后熟练地组装成为一个整体。从全国各地汇集来的部件在这里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了一起,几乎没有误差。这也许是人类迄今为止生产出来的最精密、最尖端的设备,讽刺的是,这也是准备用来终结人类文明的设备。
现场一共十台货车,一百人的队伍自动被分成了十组。每组扛着各类组装完成的装备上车。两人在前,八人连同装备在货箱,十台车向着目的地开始进发。
路况已经有了许多好转,当那些游行人员再也讨不到甜头之后便自动离开了队伍,队伍也很快变得七零八落,而这时政府各个击破,一场声势浩大的骚乱渐渐告一段落。
时近傍晚,路上的车辆纷纷打开车灯,随着轰鸣的发动机声传来,一辆豪华轿车以极快的速度疾驰而来,在马路上肆无忌惮的超车、变道,大家纷纷避让,轿车如入无人之境,所经之处均响起了愤怒的鸣笛声。车窗降下,一根烟头从窗户弹出来,碰撞在临近车道行驶的车窗上,撞出一团火花来,扔完烟头的手随即竖起了嚣张的中指,随着发动机又一阵咆哮,轿车将其远远的甩在后面。
一辆老旧的小车挡住了轿车冲锋的方向,旁边车道又有几台货车车队挡着,闯不过去,轿车十分不耐烦的按着喇叭。终于在不断地催促下小车终于领先了货车队一个车身的距离,轿车一把方向打过去抢到了旁边车道。却不想前车突然亮起了刹车灯!轿车驾驶员下意识的狠踩刹车,后面的货车直接撞了上来,而且没有减速的迹象!甚至后面跟随的货车仍在保持着一字队形不变,轿车驾驶员惊恐的按着喇叭,直到划过了两条减速带货车无法再行驶之后才最终停了下来。
此时轿车驾驶员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裤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湿了一片。
只见货车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一个身形高挑壮硕的人走下车来,亮着的眼睛隐隐冒着红光。
见对方有人下车,轿车驾驶员在恢复了神志之后怒火冲冠,一脚踢开变形的车门,从中间扶手抓了一把匕首气冲冲的下了车,驾驶员看起来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蓬松的头发染成灰白色用刀尖指着来人恶吼道:
“你他妈找死吧!知道这是什么车吗!把你这车队卖了都赔不起。”
却见来人并不理会正在叫嚣的小伙子,径直走向那台受损严重的轿车,从身边经过时小伙子发现对方不知道穿的什么,看起来怪怪的,高大的身形又带来一种压迫感。见其对自己不理不睬,胸中一股火烧上来,提刀便刺!刀尖刺在腰间却像刺在了铁板上,甚至对方仍旧对自己不在意,走到已经破败不堪的轿车前,弯下腰,一只手伸向底部,手臂发力,整个轿车瞬间被掀飞,在空中翻滚了数圈之后摔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那个灰白色头发的小伙子见到这幅景象,被吓呆在原地,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忽然发现自己挡在了对方的前面,想要逃走时腿脚却已经软到不听使唤,只感觉身体像被火车撞了一般,整个人便像一片落叶般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路上的人纷纷躲远,用手机拍照或是录着视频,那人都不以为意,直接回到车上,货车车队再次出发,只留下陷入恐惧中的民众。
与此同时,基地中的另一名年轻人双手紧攥着一份文件,正小跑着向前面的办公室奔去。在这里,除了最要紧或最无关紧要的信息可以利用电话或网络来传递以外,其他的信息都是以纸质的形式存在的。而此时这名年轻人手中捧着的这份文件封皮上印有三个红色的三角形,这是他在这里工作以来第二次传递这个级别的文件,代表着最高等级的保密、最高等级的重要和最高等级的时效,同时也代表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来到那扇厚重的大门前,年轻人停下脚步,头上早已渗出汗珠。门很快打开,41号不在,是另一名守卫接过文件,看到封皮上三个红色的三角形顿时也变得重视起来,关上门转身向里面快步走去。
不多久,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这是这座基地自建成以来第一次响起这个警报,它代表着基地即将迎来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