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句倒是说得挺狠,后半句虽没重发誓言,但与重发一遍也差不多。
这么听来,对方绝不像发过假誓。
至于早前的陪传休五,之所以能以假誓言能蒙混过关,还是凭借当时是在几个同伴共发誓言的情况下,他才能含糊其中。
姓殷的,可是在自己当面发誓,字字清晰。
所以,当没有蒙混之理。
话说到这个份,丁贵也知道该收了,遂稍作解释道:
“为何那些女鬼在意识稍有恢复之后,第一句便是想要找回‘殷郎’?难道,这不是你所使的歪门邪道吗?不过,这些都是之前的手段,我可以不计较……但你既已受誓言之限,哪怕她们果真寻回你身边,你也无法再行欺凌,何不马上告诉我化解之法?”
会有化解之法吗?
“什么?!这不可能!”
殷一统闻听,陡然大惊。
似无法置信,又确认道:
“你确信他们喊了‘殷郎’?”
这神情,还真看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
再说,对方大名鼎鼎,真会撒谎吗?
“我过来前,已有十二位族人清醒,她们每一位都亲口提过‘殷郎’之语,且不止一遍,这还不够吗?”
丁贵只好据实以告,心中不禁发沉。
若连当事人都不清楚,那便只余一个可能——是崖底怪物或暗室开辟者所为。
甚至,这二者,实为一人?
反正,自一开始,自己便理所当然地如此认为。
那当务之急,得将女鬼们统统带离留光顶附近。
并且,要不要告诉殷一统这些信息呢?
当然不要。
真是乱操心,什么都想管。
“可这……根本不可能啊!”
殷一统已说不出别的来。
似感觉在小“老徒弟”面前有所失态,忙挥手示意,其身后老者便惊疑而去,回了木楼。
然后,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他马上喜道:
“丁兄,这不可能。还请回想,我早已告知过你,这是我第三次修炼还神大法,前两批的女鬼在被释放后,绝无一个有此怪异之语。此乃我亲眼见证,这次并无不同,她们怎能生变?既然生了变,就定然与我不相干!还‘殷……郎’?亏她们叫得出口,也太恶心人了,呸!”
看姓殷的如此介意被唤殷郎,倒比冤枉他这件事更为在意,丁贵真是哭笑不得。
但对方话中漏洞正好被自己思量过,当即反问道:
“那你怎么解释,在我们进入寒室救人时,有五个女鬼先行离去呢?我可知道,那是回三才带过来……应该是尚来不及为你所欺吧。”
“她们……这……那她们便是因为时间不足三天,逃过了寒室的影响,才幸免于难吧。反正我,绝不可能对她们下手!坦白说,我的伴侣,只能是修道之魂。何况,现在的我,压根不愿多想这些羁绊之事。”
殷一统似一下发急了,信誓旦旦道。
居然将其婚恋观透露个大概,倒是目标明确……其实,还挺令人佩服的。
丁贵就深深有感,自己与月儿、宋离,不就是相识短暂,生情短暂,而个人修炼生涯更短暂,其间情愫也是突如其来,现在确实有羁绊之势……但她们两个虽还不是修炼之魂,以后未必不能,也不打紧……
不过,佩服归佩服,对方话中漏洞却实实在在。
恰恰让其前后矛盾,难以取信于人。
“哼,你的意思是,五个离开的女鬼是没受到寒室影响,而剩下的三十七个女鬼,都受到了寒室影响,才在意识里刻下了殷郎二字,对吧?那先前的两批女鬼,你怎么又敢称,绝无一个有此怪异呢?”
“这……”
姓殷的顿时哑口无言。
丁贵不免感到一丝意外,对方有点过于容易拿捏了。
不过,其软肋,确实好像在“殷郎”称谓之上,那便再刺激一下。
“其实,她们所说,可远不止殷郎二字,还称与殷郎日夜欢好,不漏一日……这些,你又作何解释?!”
“什么?!这……这……这……太荒谬了!”
殷一统震惊了半天,也只道出荒谬之语。
其话语有误不假,但其神情哪里做得了假。
丁贵心中,更愿相信,那漏洞是其口不择言之语。
没有再逼问,转而静静看着对方。
而对方除了情绪激动,也只剩下满脸的不解。
老半天,似做了个艰难决定,才听殷一统稍冷静道:
“丁兄,你若不肯信我,那我便勉为其难,随你走一趟吧……这其中的古怪,我同样想弄个明白。明明前两次,是绝无此事的。”
“走一趟?你以为这个样子,我能放心带你去见她们?难道你害得她们还不够吗?”
话虽狠,却只是低声责问,否定了其建言。
在心中,丁贵已不认定对方能有此手段。
因为,怎么看对方都只将女鬼当成修炼工具,绝不是为了贪图美色,更不可能,也做不到,实际也没做到,与所有人日夜欢好。这至少说明一点,女鬼们的说法与事实有了一点不符。那关于其他“恋殷”方面呢?可不好说有没有不符。
再者,既已发下誓言,姓殷的便再无修炼还神大法的可能。不管是为自己所迫,还是其自身早就有感,难以炼成之故。总之,对方不修炼大法,便无须再搜罗女鬼。这些女鬼既已脱身,为了不违誓言,他明智的话,当远避才对。而其现在的表现,便是如此。
所以,无利无害之事,对方直言不就完了,何必撒谎或遮掩呢?
往大了想,女鬼们反常地依恋仇人,也可能是暗室里的古怪使然。
但又莫名其妙地是,为何独独第三次释放,出现这种情况呢?
不会是修炼大法时,人数尚未凑齐之故吧。
根本不了解大法怎么个修炼法,自己又怎能凭空乱猜呢……
似见丁贵沉思,殷一统并未急着辩驳。
这时见其抬头望来,才颇有感触道:
“我没有害她们,就算有……呵呵……其实,那也是她们各自的选择罢了……丁兄,现在我信你是侠义心肠,才说得出这些话语。但,我也有几句肺腑之言,无关女鬼,就当只赠侠义之士,还请静听。事实上,在冥地,哪有什么无辜魂魄。不入地府的,都是待罪之身,而到了地府,能直过十殿的,几乎没有。绝大部分魂魄,终点只是无尽的地狱生涯。只有历经过地狱洗礼,他们才能有重入轮回之机。所以,若在冥地,能多条路子,岂不会成为一众普通鬼物的福音吗?何为多出来的路呢?你应当早已知晓,要么自身修炼,要么当他人陪炼!无论结局如何,都远比直接去地府,再去地狱,更有盼头。你说,是也不是?”
果然不愧是出入过地府的修炼者,见识就是通透。
后面一句“当知晓”的话,要么是故意给自己留面子,要么就是调侃了。
反正,自己还真不清楚。
若是字面意思,却像说不通……
“陪炼是何意?”
丁贵心中其实十分认同这些道理,但并不表态,直接问道。
殷一统稍鄂,却也快速接上道:
“呃,陪炼,自然是指辅助别人修炼法术之辈。因法术的不同,他们会有各种取舍,甚至作出献祭之举,也不稀奇。比如,那些女鬼以及之前的两批,便是如此。别看她们虽为我所累,但若我大法有成,其结局定然强于入地府百倍、千倍……”
前面解释听了,还颇有所得,但后面举例,顿时将其狼子野心,暴露无疑。
丁贵陡然火起,怒喝道:
“够了!比入地府强百倍千倍?你是可能强百倍千倍,那她们呢?就白白令你糟塌了?你的誓言,果然有假!哼!”
殷一统这次却没被怒火影响,而是苦笑道:
“丁兄,何不听我把话说完?你别光看她们可能遭遇凄惨,但如果我大法有成,也不会忘了她们的辅弼,自然会提携全部或小部分人。而她们自然便能高人一等,荣耀冥地,甚至自此有了修炼之机,也不一定。这种结局,岂能比入了地府要差?当然,对于没有追求之辈,就当我没说。其实,至于是犒赏所有人还是少数人,又有何重要?因为甘为陪炼,本身就是一场赌博。赌输了的,会小有损伤,甚至一无所有。但其结局同样注定,还得往地狱而行,何不一搏?对于少数人,可能赌赢了,则是翻身的大好时机。因为那日我难辨丁兄人品及来意,才没多提这些。现在你能为她们寻上门来,如此费心费力,实为不值,我也就提醒这一回。请记住,你所在意的,好意的,未必是别人在意的,好意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哪怕真有人修炼那吞魂夺魄术,或者只是扬言要修炼此术,我相信,想要主动陪炼的鬼物,尤其是稍有见识的鬼物,定然不在少数。你去阻止他们,实则在毁了他们的前程!因为他们的结局注定,可能就想豪赌一场!反正,若是未修道之前的我,必会有此选择!”
这一通长篇大论,当真打脸。
殷一统真是一反常态,就像敞开了心扉一般,苦口婆心。
但其所说,完全颠覆了丁贵的认知。
居然,有鬼物甘愿成为陪炼工具!
前路既定,只要不“死”于陪炼之下,就算受点损伤,又有何惜……
还真是这个道理。
丁贵明知对方说得颇有道理,却又不想承认。
得找找,有什么漏洞。
对了,若一个鬼物连魂魄都受了极严重的损伤,又如何完好地重入轮回呢?
甚至,若魂魄不存,那更是无法挽回之厄。
“你的意思是,有些鬼物为了讨好修炼之辈,甘为陪炼,其目的便是谋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对于那些在陪炼当中,被过度摧残,尤其是消亡的魂魄,又怎么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