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烨抬眸扫了她一眼,她洗去了艳丽的妆容,这不染铅华、不施粉黛的样子有一种柔弱温婉的美。
上官烨接过帕子只擦了把脸,却是没脱衣擦身。
他将帕子递还给她,低头就将自己的中衣重新系好了。
“去熄灯吧,来,躺到我怀里,以后跟着我,有你的好日子过。”
上官烨拍了拍床榻,对她使了个眼色。
“是,幽兰马上就来,公子等着我。”
方清音答应一声,走过去吹熄了蜡烛,她的心随着那烛火一抖,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虽然知道上官烨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他刚才中了药都能克制住自己,现在清醒了必然也不会乱来。
但他话里的意思明显是他们这场戏还得演下去,她得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得跟他同榻而眠。
这已经足够让她紧张不安了。
方清音磨磨蹭蹭地往床边走去,走到床前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上官烨已经躺在外侧了,正睁眼盯着她,她忙收敛了心思,脱掉鞋子自床尾爬上去,躺在了里侧。
上官烨翻过身来面对着她,方清音感到他幽深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咽了下口水,心跳砰砰地又乱了节奏。
她缩在墙角,离他有一臂远,仍然觉得周遭都是他的气息,让她身子僵硬,很不自在。
抿了抿唇,她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沉默似乎更难熬。
“公子,你真的愿意带我走吗?”
“嗯,我说到做到,绝无戏言。”
方清音只是太紧张了随口一问,她知道隔墙有耳,既然他说要为她赎身的事被人听到了,即使只是做戏做全套,他也会为她赎身。
但是上官烨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昏暗中她感觉上官烨用手指在她掌心划拉。
她被他抓住的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绷紧了身子才忍住了没挣扎,见他只是写字她才松了口气,仔细辨认,他写的是“问我”。
方清音意会,抽回手,软着声音问道:
“公子,您家中可有妻室?带我回府会不会不太方便?”
“呵!放心,我在外面给你置个宅子,再遣几个丫鬟婆子去伺候你,你只管舒舒服服度日,不必理会我家中那些女人,我得空就来看你,岂不是逍遥自在?”
上官烨轻笑一声,温声哄劝。
“公子是哪里人?您要带我离开扬州吗?”
“嗯,待我在扬州的事情办完就带你回汴京去。”
“公子是汴京来的?公子如此气度,应是官身吧!”
“呵!你果然聪慧,我刚拜了工部给事中,去汴京赴任途径扬州,我那些家眷还留在晋城,你跟着我,正好路上给我解解乏。”
“呀!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去汴京做官,真是厉害!”
方清音娇笑着奉承,心中却是思绪翻飞。
工部,她爹爹方齐善出事前就是工部郎中,正四品官职,而工部给事中是正五品的监察之职。
两人又聊了几句,上官烨觉得透露的信息已经不枉用在他身上的惑心了,这才假装困了,停了话头。
室内陷入沉静,落针可闻。
方清音此时也顾不上紧张了,她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因这些疑惑牵涉工部,她更想一探究竟。
他说的必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工部给事中的身份来扬州演这出戏?
晚上与他喝酒的人又是谁?为什么要给他的酒里下药?
他称呼那人杨兄,他演的身份已是正五品,能与他称兄道弟的应该也是官身吧!
方清音凝神思索着,她以往深居内宅,除了与她家交好的几户人家,她对大雍官场并不熟悉。
突然忆起爹爹去年来江浙督修河堤,离家有半年之久,于书信中曾提到过扬州知府杨大人。
扬州知府是正四品,应该就是他那位杨兄吧!
那艘官船倾覆的位置就在扬州府境内,与苏州府相交之处。
爹爹的案子虽然已经判了,爹爹是被判得最重的,连带受罚的人还有不少,朝廷对百姓算是有了交代,但是那船盐铁却一直没有找到。
扬州、苏州两地官府都曾派官兵沿运河两岸搜索打捞,却都是一无所获。
他来扬州是因为这件事吗?
方清音思绪翻滚,又思念起爹娘来。
娘亲与她同睡一张床,她被人迷晕掳走,娘亲呢?
而且那是官驿,又离临安府只有一天的脚程,应该是官员进出临安常会停留的驿馆,究竟是谁能从官驿中将她掳走?
为何掳她?又为何将她卖至扬州的青楼?
这样的手笔,必不是山匪所为。
可如果是陷害爹爹的人,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即使想斩草除根,也该直接杀了他们一家三口,不该掳走她又不杀她,这说不通。
难道除了陷害爹爹的人,她方清音还得罪过什么人吗?
如果对方只是冲着她来的,这手笔倒像是女子所为了。
可是她不喜交际,又因早就定下了婚约,也不需要再去聚会上让别家夫人相看,所以她很少参加宴会,她应该没什么机会得罪哪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吧!
方清音感觉脑子里有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出线头在哪。
思虑焦灼间,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上官烨还躺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脸微微侧向她这边,他闭着眼,呼吸清浅,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方清音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她轻手轻脚地拉过薄毯盖在身上,这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了。
上官烨始终像正人君子一样躺在靠床沿的位置,方清音悬着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半个月她住在清欢阁,虽然哄得秦妈妈答应帮她营造才女的声势得以暂时不接客,但她一直绷着一根弦,连睡觉都警醒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熬了半个月,她早就身心俱疲,此刻她一放松就感觉眼皮沉重得再也掀不开了,很快就睡熟了。
上官烨一直等到她的呼吸声清浅绵长才睁开眼睛。
他盯着她的后背看了一瞬,才掀开薄毯,轻轻下了床。
踱到窗边,打开窗子,他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房顶处传来了一声猫叫。
上官烨后退一步,让开了窗口,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影闪身进来了。
“去查查他的惑心是怎么弄到的,另外查查这个幽兰的背景,她自称是汴京人。”
“是,大人,您没事吧!”
张鸿听他提到惑心,担忧地抬头觑了眼他的脸色。
“我没事,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大人离席后,杨意清就带着那个芙蓉回府了,于世文在大人隔壁的房间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他回府后去见过杨意清,他们对大人的怀疑应该已经打消了。”
张鸿躬身低语,他们俩说话都只发出了一点气音,这音量三步外的人就听不到了。
“嗯,退下吧!”
上官烨眉心舒展开来,挥挥手让张鸿先走了,他轻轻关上窗户,回到床上躺下了。
“爹爹……”
上官烨心中有事,睡眠很浅,方清音一声囫囵的梦呓就让他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