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蓝冰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家门口,把父亲和继母都吓了一跳。
“你无论如何都想办法找个单位,把我从北京调回来!”
记忆里自从三岁时母亲抛下他们走了之后,自从那位漂亮而冷漠的继母来到家中之后,蓝冰从来没向过父亲提过什么要求,更从未用这种口气对父亲讲过话。
父亲没问任何问题,用怜惜的目光定定看了女儿几秒钟,只说了一句:“我一定想办法!”
父亲在家里对继母百依百顺,在外面从来不求人,这回破天荒带着蓝冰到老同学何藜家托情。这位规划局副局长看完了蓝冰无可挑剔的毕业成绩和优秀的工作履历表,当即答应把她调到“天竺广告集团”,总经理碧岸枫是他党校的同学。
第一次去何藜家那天,他的妻子银姨正在客厅里插花,看见她的第一眼,蓝冰就被这个女人迷住了。她漂亮而苍白的面孔有些长,非常宁静,她的眼睛异常明亮,但却不泄露任何心事。她的服饰和姿态像极了十八世纪油画里的高贵夫人,一举手一投足都仪态万方,雍容华贵。她很少笑,就是笑,也是稍纵即逝,从不纵情。蓝冰看她第一眼之后眼睛就无法离开左右,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有韵味的女人。
银姨抬头看见蓝冰时眼睛一亮,动作优雅地把她拉到身边端详着:“你今年多大啦?”
“快满二十四了。”
“你们老同学慢慢聊吧,蓝冰你跟我来!”银姨牵着蓝冰的手,穿过豪华客厅长长的过道,来到了一间关着门的屋子前。“这间是我的屋子。”边说着边伸出纤细的手,缓缓推开了那道宽大厚实的白榉实木门。
后来若干年之后,蓝冰都会回忆起银姨推门的这个动作,那优雅而缓慢地一推,仿佛为她的生命推开了另外一道幽玄之门,她的生活从此踏上了一个崭新的历程,从此告别了以往那个极其不堪的蓝冰。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还套个卫生间的屋中之屋,乳白色细花窗帘洒洒地垂在木地板上,客厅里东西不多,精心挑选的几款欧式家具点缀在屋中:一圈花色雅致的布艺沙发,一张欧式古典茶几,墙角两个花架,一盆是造型优美的蝴蝶兰,另外一盆是开着淡蓝色小花的兰花。
蓝冰怯怯地跟着银姨走进卧室,宽大的双人床上铺着绒绒的波斯图案床罩,上面散放着几个厚厚软软的靠枕,还有一只大大的绒毛狗。家具更加简单,只有一个梳妆台和一个太妃靠椅,但非常精致,透着一股现代风格与古典气氛完美结合的氛围。
“我女儿如果不出事……今年也有二十四了……”银姨的话打断了蓝冰对房间的观察,“我今天一看见你,就觉得你的神态有些像她……”银姨的眼眶红了。“能脱开衣服让银姨看看你的身体吗?”
蓝冰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窘迫地看着银姨。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平日穿着保守,从来不穿露肩膀或手臂的服装。现在要当着一个陌生人脱衣服,尽管是位她很欣赏的女性,还是无法释然。
“你别害羞!我刚才见你站立还有走路的姿态有点不好看,银姨的工作就是教女子形体操的,我想看看你的骨骼和身材,可以帮你训练调整一下。” 她用她那无限的温柔,几乎是爱情的温柔,牢牢地控制住了她,蓝冰在向她屈服。
当蓝冰一丝不挂站在银姨眼前时,她的目光已经从刚才那位思念女儿的母亲变成了一个挑剔、苛刻的教练。她绕着蓝冰转着,触摸着,“你的身材基础很好,但没有注意锻炼和保养。你看,腰部和腹部已经开始有了赘肉,这是由于工作特点长期坐着不动造成的。你的腿虽然很长,但肌肉是松弛的,因为缺乏锻炼。你的乳房很好看,但在站立的时候却喜欢驼着背,感觉不出挺拔。女人不论站立、行走,都应该是婷婷的,骄傲的,充满自信的。知道吗?女人首先要拥有优雅的外貌,才足以让别人对你的心灵发生兴趣。这需要后天的培养和训练。”
起初,她很惧怕她的手没完没了地轻轻触摸她身体。但是她非常灵巧非常舒缓,那触摸是温柔的,拖延的,有些缓慢。她的脸离她那么近,她的目光那么专注,她发现银姨的脖子生得很好看,她是个养尊处优、很讲品味的女人。渐渐地她喜欢上了这种触摸,仿佛感觉到幼年时母亲的抚摸。
银姨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蓝冰不敢相信那完美、洁白而无可挑剔的胴体是属于一个四十岁做母亲的女人!臀部的窈窕曲线令她心醉,这曲线富丽地下垂到两个沉重圆满的屁股蛋上。白皙、细腻而富有弹性的乳房高高地隆起,平坦光滑的小腹下一双修长的腿笔直地挺立着。光线从她背后撒来,在身体四周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环,如同一具完美的雕塑。相比之下,蓝冰觉得自己多像个丑小鸭!
“等你的档案从北京调过来至少还有两个月,这期间跟银姨去练形体操吧!你有这么好的身体条件,银姨一定会把你塑造成一个维纳斯!……如果我女儿还活着,也是个东方的维纳斯。她的腿没你的长,但她比你丰满,腰很细很细……”银姨的眼眶又红了,但眼睛里却流露着一股凄楚的坚定,仿佛生命中的全部力量,都已用来筹划一个具体而又充满新生活的遥远未来。
之前听父亲说过银姨女儿的事情。她与蓝冰同岁,长得非常漂亮,三年前坚决地要与男朋友分手,那个男友将她骗到风景区南山,抱着她强行从天鸿市海拔最高的南山山顶跳了下去。男友留下的遗书上说:“没有她我无法继续生活下去,但即使我进入了天堂,没有她又叫什么天堂呢?”
何藜和银姨夫妇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像掌上明珠一样。夫妇俩闻讯后都大病了一场,银姨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你以后有空经常去看看银姨吧!她很喜欢你,说你长得像她女儿。”从银姨家回来,父亲郑重地对蓝冰说。
自从蓝冰从北京回到天鸿市以来,历来少言寡语的父亲经常没事找她聊上几句,但从来不问她为什么离开北京。大学三年级暑假时肖诺曾跟着蓝冰回家来了一次,但父亲现在只字不提肖诺。蓝冰从心眼里感激这位自己也不了解的父亲,他是世界上自己唯一可依靠和信任的亲人。
蓝冰正式到“天竺广告集团”报到上班的时候,已经跟银姨练了三个月的形体操。
那是怎样一段脱胎换骨的日子啊!在银姨的安排下,蓝冰每天进行近五小时的训练。在忍受着肌体巨大的酸胀、疼痛和各种不适的时候,内心萌动着的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快感。她感觉到过去的那个蓝冰正在渐渐死去,那层古老的、根深蒂固的、颜色破旧的皮囊正在从她躯体上慢慢脱落,一个崭新的、脱胎换骨的女人脱颖而出了!而这一切正是她所希望的。
与银姨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为蓝冰上了一堂终身受益的课程。她学会了怎样化妆,怎样修饰自己;学会了如何搭配衣服,如何使自己仪态优雅;还学会了茶道、花道,各种小资格调的生活艺术……在银姨的精心打造下,她开始追求一种精致、舒适、有品位的生活,懂得了女人应该寻求的不仅仅是生存的安逸,更重要的是一种怡然的心理状态。
回到天鸿市不久,蓝冰就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在北京读书、工作这几年时间,天鸿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凭借着四季宜人的气候,历史悠久的人文古迹,加上特殊地理位置所形成的山脉、森林、河流,天鸿市经过近十年的开发,已经成为全国闻名的风景旅游区,在世界上也小有名气。最近这几年,由旅游业带动了其他经济的快速增长,餐饮、娱乐、房地产、建筑、装修、第三产业都非常红火,外资、合资企业不计其数,外地来此投资、做生意的人络绎不绝,高档消费异常火暴。
银姨带蓝冰训练的“雅莎顿美容美体沙龙”就仿佛是天鸿市奢华生活的浓缩体现,它的服务宗旨挂在大厅墙上:“为成功女性提供贵族式服务,竭力使您的身体和精神达到完美境界”。
这是一幢三层楼的欧式建筑,面积约八百平方米,只接待女宾。一楼是形体训练部,里面有针对身体各个部位进行训练的健身器材。二楼是美容美发中心,可以做面部美容、减肥按摩、手部护理、全身护理、发型设计等,都是单独一床、两床、三床的VIP室,让到这里来的每位女宾都拥有私密舒适的个人空间。三楼是桑拿室和按摩间,有芬兰浴室、土尔其浴室、鲜花浴室、海底泥浴室、泰国浴室等等。每层楼的中央都有一个很大的咖啡厅,分隔出许多雅间,女人们在进行完各自的项目之后,可以三三两两坐在这里喝酒、喝咖啡,吃西餐、打牌或闲聊。
蓝冰暗暗观察来这里的女宾,当中有自己做生意的老板,有外资企业的白领,有老公做生意自己在家闲居的。还有一类比较神秘的女人,年轻、漂亮,无职业,独身。
“雅莎顿美容美体沙龙”是一个香港人投资创办的,实行会员制消费,不接待散客,每次的消费刷卡记帐。公司人员编制简单,形体部四个教练,美容部九个美容师发型师,桑拿部四个按摩师,还有四五个打扫卫生做零活的工作人员,加起来不到三十人。香港老板很少在天鸿市,平日的具体业务是副总经理兼形体部教练的银姨负责,日常的大小事物都由她主理。银姨对别人说蓝冰是她干女儿,“雅莎顿”上上下下的教练、美容师、按摩师还有工作人员都与蓝冰相处得非常好。
到“天竺广告集团”上班以后,蓝冰每周来“雅莎顿”一两次,做一组简单的形体训练,或练练瑜珈。
在这些女人们的圈子里,渐渐认识了很多男人。
面对男人她已经变得很从容很超脱。肖诺让她过早地体验到男人的无情,陈思令她对男人彻底失望。对男人她已不存幻想,用一层厚厚的茧将自己小心地包裹起来隐藏起来,和婉而飘逸地与男人若即若离。
但是自从网球进入她的生活以来,那层厚厚的茧不知不觉消失了。她是网球界的新宠儿,男人们都乐意陪这位“网球宝贝”打球,她在网球界声名鹊起,结识了许多球友。那个小小的绿绿的球牵引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和每一缕视线,喜怒哀乐都由它控制和主宰着。打了一记好球,她会欢呼雀跃;失误了一分,会沮丧几个小时。在球场上,在那些球友当中,她坦荡快乐没有丝毫扭捏造作,重新变回纯情率真的小女孩。
今天是礼拜五,明天又要到“豪帝仕”与白啸原打球了。蓝冰思忖着是不是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的周经理借个车,他是跟“雅莎顿”的女友一块吃饭时认识的,一个不让她讨厌的中年男人。
尽管身边总是簇拥着召之即来的男人,但是她毕竟还固守着最后一道城池和堡垒,那是与生俱来的,与血缘、家教、文化、修养紧密联系在一起无法打破的原则。这个周经理似乎很懂得约束自己,彬彬有理从来没有侵犯过她,所以蓝冰对他也很尊重很客气。上周一起吃饭时他说:“你想用车就找我,公司闲放着两部车子。”
周经理在电话里很爽快就答应了,“是你自己过来开呢还是我送过来给你?”
“我下班过来开吧。”
“干脆这样,下班我开车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吃顿饭,然后你送我回家,车子你开走就是。”
蓝冰心里笑了起来,这个周经理脑子动得蛮快的,不动声色地就约了顿饭局。以前从来没单独同他吃过饭,看来今天这顿饭不能拒绝了。
“好吧,我五点半在‘沃尔玛’超市门口等你!”超市在“天竺”往南走一公里左右的地方,蓝冰不想让公司的人看见有人接她,她在公司里是离群索居天马行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