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梧桐说:“别让我一个人走入黑夜!只要你拉拉我,我就会获救。让我不与这世界为敌的唯一条件,就是让我再看你一眼,让你永远留在我心中。但是可能吗?”
“没有爱情的时候,我活着;现在我有了爱情,却活不下去了……假如活着像死去一样,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你能告诉我活下去的理由吗?我的理由,而不是大家共同的理由!”
慕侃侃呆呆坐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手里拿着的录音机一遍遍播放着赵梧桐凄凉的声音。她在等待痛感,她很奇怪会有这种期待,好象痛感能让她感到赵梧桐依然鲜活一样。
“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把你的拒绝当真,因为我知道你是属于我的。我不是轻易爱上谁的人,我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人,老天却不让我这样做,提前让我变成了废人!”
慕侃侃体验着身体的感觉,周身布满了像网一样的裂缝。她闭上眼睛,看到痛楚就像液体那样从中心流向每一个角落,然后又从身体的裂缝向外渗出。她强忍住不叫出声来。另一个自己依然在她的身体之外,像是在头上飞舞,冷漠地看着下面的一切。
眼前始终晃动着惨不忍睹的一幕,那一幕就好象是磨盘,而她是磨盘上的米粒,眼看着即将被磨盘碾成粉末……
昨天答应赵梧桐母亲的请求后,慕侃侃匆匆来到了医院。
入院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梧桐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要母亲给他一个录音机,第二句说他要见慕侃侃。
窗外的街头阳光灿烂,令人目眩神迷。阳光从街头的树梢上穿射而下,像玻璃碎片一样砸在病床上。赵梧桐就像躺在玻璃碎片上,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委屈,这种委屈都指向慕侃侃,就好象这委屈是慕侃侃伤害的结果。
“爱上你以后,我更清晰地看见了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赵梧桐的脸上挂着泪水,眼睛上蒙着纱布,不论别人如何安慰,作为医生的他早已清晰不过地知道:自己今生永远地失明了。“我想喝酒,但是连一滴水都喝不进去,胃里面都变成了石头!”
慕侃侃呆呆站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情形和的境地,远远超出了她所有的经验范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个眼睛上蒙着纱布的男人的质问。
“认识你之后,我发现了高兴和快乐的区别,但快乐离痛苦更近。我恨你!你为什么要打扰我的麻木?你赠送给我的快乐有多昂贵,你知道吗?那是我付不起的价格!你当然不知道,不然你就不会这么对我了。”
“扶我起来好吗?”赵梧桐在一阵歇斯底里之后,突然变得像个初生婴儿一样柔弱和无助,对看不见的慕侃侃伸出双手,那语调,那神情,充满情意绵绵的依赖。“我好累啊,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力量了……你拉拉我,紧紧的拉住我,别让我一个人走入黑夜……只要你拉拉我,我就会获救……深渊是无底的,我害怕坠落。”
赵梧桐说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了,让慕侃侃把他扶到窗口。但是刚一走到窗口他马上粗暴地让慕侃侃后退,说她身上的香水味道打扰了他。
赵梧桐背对着窗口站着,用纱布后面那双无比幽怨的眼睛望向慕侃侃,“如果我还可以再看你一眼,你就可以永远留在我的心底里……但这可能吗?我发誓这是我不跟这世界为敌的唯一条件,但是可以吗?”
慕侃侃六神无主地望着喋喋不休的赵梧桐,脑海里回忆着那个沉默寡言,说话还带些腼腆的男孩,回忆他长长的眼睫毛下永远挂着忧郁的那双眼睛。此刻赵梧桐的脸上是那种邪恶的但同时也是得意洋洋的表情,脸上还挂着泪水。
慕侃侃隐约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她的身体是麻木的,活跃的只是她的想象,她甚至嗅到了垂死的气息!那是一种疯狂之中的安静而轻盈的气息,她觉得这是不吉利的,想走上前去紧紧搂住赵梧桐,但赵梧桐用手势阻止了她。
“在我的摄影棚里,在我在心底,其实已经跟你有了契约,这样的契约是谁都不能退出的!你活着你就不能退出契约,假如我死了,我们的契约就会永远生效,一言为定!”
听到这句话慕侃侃大吃了一惊,但是晚了,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赵梧桐敏捷地抬腿跨出窗台,往下纵身一跃,像一只风筝那样张开四肢向大地飘然坠落,向着15层楼下方的空间坠落下去。这一刻赵梧桐脸上的表情是怡然自得的,是冷酷且安详的。他觉得自己突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身心从此没有了任何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