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药坊的金昌松没有按朱六宿说的去摸真旺庆的底 , 听进去了他说的回来主持 药坊的日常工作 , 仿佛从朱六宿的这句话里尝出了异味 , 真旺庆交代他金昌松暂时负 责药坊的日常工作 , 而朱六宿却叫他暂时主持药坊的日常工作 。这个 " 负责" 与 " 主 持" 之间却大有文章 。既然是主持 , 那就是 "主" , 那就得 " 持" 。扬着头颠进药坊门 诊大楼的金昌松没有去过问门诊的日常工作 , 也没有过问住院部有没有病人人院 , 而 是直接上了三楼的办公室 , 吩咐万福主任把副院长杨陆军和老医师杨长利打电话叫到 了自己的办公室来 , 向他们通报了真旺庆假装有病 , 跑到市中心医院住院去了的讯息。又加重语气 , 向他们通报了朱六宿书记任命他主持药坊日常工作的消息。
杨长利和杨陆军父子听完金昌松的话 , 暗暗吃了一惊。中午下班回家去的时候 , 杨陆军把上午院长办公会的内容告诉了父亲杨长利 , 又把真旺庆任命真方富为制剂室 主任的通知给他看了。 杨长利仿佛一 只斗败了的公鸡 , 摊靠在沙发上 , 轻轻叹了口气 说了两个字 "难了"。杨陆军不理解父亲说这句话的意思 , 问他什么东西难了。 杨长利 没有回答儿子 , 只轻轻合上眼 , 又轻轻叹了一 口气 , 在心里骂了句 ： " 一代英雄三代痴。" 杨长利这句话是在骂自己的两个儿子不成气候。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一代英雄 , 在 与真常恩几十年为荣恩堂药坊的争斗中 , 他抛弃了仕途 , 在他正年轻 , 势头正劲的时 候 , 他敏锐地看到了真家手上的几个秘方 , 并且 , 他坚定不移地辞去了英雄大队大队 长的职务 , "屈" 任英雄大队属下的医务室主任 , 这个医务室是大队将真常恩私人的荣 恩堂药坊收编过来改造后挂的牌子 , 说穿了是英雄大队的企业。后来马鞍塘公社收走 了医务室 , 先挂的牌子是马鞍塘茶厂医务室 , 杨长利仍然是主任 , 后来医务室搬进周 家铺周家祠堂里办公 , 改成了马鞍塘风湿病专科医院 , 杨长利是第一任院长 , 在从英 雄大队医务室到马鞍塘风湿病专科医院的二十多年中 , 他成功地将真常恩置于自己的 领导之下 , 他成了真常恩的主子 , 真常恩是他的奴才。他公开地并且屡屡次次地当着 来求医的病人的面说自己是老板 , 真常恩是伙计。这一切他没有想到真常恩都忍了。但是 , 当真常恩的两个儿子真旺在和真泉柏长大成人先后进药坊工作后 , 杨长利这才 感觉到了危机 , 在工作接触后的几年中 , 他不怕脾气火暴 , 直性子直来直去的真泉柏 , 却十分害怕埋头读书 , 埋头做事 , 默不做声的真旺庆。
在这个时候 , 杨长利两个年纪 稍稍小真旺庆和真泉柏一点的儿子杨陆军 、杨海军也相继长大成人了 , 他寄希望于两 个儿子一龙一虎 , 从他的手上接过药坊的印把子 , 永远将真氏一家人控制在杨氏的权 杖之下。但是 ,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仅不是一龙一虎 , 却成了一猫 一狗 , 长子杨陆军看似有威风 , 却徒有一 张皮 , 根本没有脑髓 , 做事没有任何主张 , 尽管自己现在通过各种手段让他当上了副院长 , 却像狗一样到处咬 , 不分青红皂白 , 分不出好坏是非。小儿子杨海军更不必说 , 用千斤石磅也碾不出一个屁 , 完全出不得 众 , 拿不上手。后来果然在真旺庆无声的压力下 , 杨长利感觉到了权力危机 , 并且最 终不得不丢下院长权杖逃出药坊 , 失去了老板的威风。现在他又通过联合金昌松 , 好 不容易又杀回来了 , 并且击垮了真泉柏 , 没想到这柄权杖落在了宁死不弯腰的真旺庆 手上 , 本来要想从他的手上夺下权杖就难 , 没想到他又为荣恩堂药坟奠了一块坚硬的 基石 , 这块基石不仅学历高 , 而且雄心勃勃 , 初生牛犊不怕虎。
因此 , 同真家纠缠了 几十年 , 对荣恩堂药坊了如指掌的杨长利深深地感觉到了恐惧 , 他很清楚 , 有了荣恩 堂第五代传承人的介人 , 再想从这批高学历 、高智商 、高视野的真氏后人手中夺过印把子就很难很难。在切齿痛恨着真旺庆使自己失去权力的同时 , 杨长利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决策才能和远大谋略。 因此, 他叹气说难了。 这个时候, 他也不愿意与教化不 了的儿子陆军说什么, 仍然抱着站在黄鹤楼上看翻船的态度, 怂恿金昌松出面与真旺 庆争斗, 等他们两败俱伤了, 自 己再坐收渔人之利。 但是, 对这个利, 他不敢奢望, 还得靠老天爷帮忙, 要天时, 还要地利, 更要人和。
现在金昌松向他们通报了真旺庆突然宣布去住院治病的信息和由他主持药坊日常 工作的消息, 杨长利和杨陆军都暗暗吃了一惊 。杨长利吃惊的是他没有想到真旺庆在 这个时候突然宣布从决斗场上退了下来。 因为, 从年前紧张的局势看, 杨长利知道过 年上班后, 有一场大戏要演, 这场大戏就是朱六宿非要将真旺庆逼上决斗场, 以他的 绝对优势置真旺庆于死地。但是, 真旺庆突然宣布住院了, 使朱六宿失去了对手, 将 一个病人从病床上拉出来打, 于情于理, 于义于德、 于众于天道, 哪一条都说不过去。 如果朱六宿强行将真旺庆拉进决斗场, 迫使他出拳, 那么, 来自众人的非议都会将他 轰下台, 真旺庆就会不战而胜。这是一着高招。 杨长利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他不管 真旺庆是不是真的病了, 他认为真旺庆的这一招是绝顶的高明, 这一招真旺庆不仅达 到了缓兵之计, 赢得了全盘思考和争取外援的时间, 更为他锻炼接班人做了准备。 真 旺庆在这个非常时期将刚刚走出校门的长子真方富推到了战场上, 而对一个稚嫩的孩 子 , 你朱六宿一个堂堂党委书记如何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