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无尽黑暗里，一股怪异的旋律便在一直催我醒来，睁开早就闭上的眼，去看早该被看到的东西。
那是优美而伤感的旋律，据我所知整片大陆也只有用晶质龙骨制成的琴钟才能做到，但我是向来不在乎这些的。我就在这旋律中惊醒，却不在床上，直躺在偶蕴有光点的暗中，像极了晚上能看到的天空，我就在这之中醒来。
在看不到边际黑暗的正中，是一个无比耀眼的光球，其内轮转着类似镜像不断变化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已经记起了自己的一切，那个必然被寻到的奇点已被点动，能让我随心所欲想起想要的一切。而现在，只是需要一点小小的过渡。
“等你很久了。”
在我对面，隔着光球的另一边，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家伙，微笑着，头戴蓝褶白链礼帽，衣裤是同样的链式装扮。他嘴角有细细的胡渣，眼睛上戴着不断翻阅着绿黄数据的镜片。他就在对面，这样看着我。
“你就是那个枪炮师。”这句话是张口就来的。
“对。”
“那我呢？”我嗤笑着。
“江寒·浮渡。”
“你知道的还真多。”
“不止如此，我还知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哦？”流动于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了。
“为了忘掉过去，你利用机械手段先后两次分化了人格，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再然后...就是这样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真聪明啊，谁能想到，世界最伟大的机械师和枪炮师会是一个人呢？”
“所以呢？你是想灭掉我么？”
“当然不会，你看看这个，”他微笑着指指正在闪烁的那个光球，“这正是现在维持着的那个记忆，我们还是不要惊扰他比较好，这里比人世要有趣太多了。”
“没错，”我也笑道，“不愧是我自己。”
“但是，在需要的时候我们也必须提供一些帮助呢。”
“没错。”
两道轻笑就这么在暗界共鸣。
······
我再从雪地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看不到队长的伙伴，以及更多粗鲁的迹象，只是茫茫一片白雪，以及一点淡淡的刺鼻气味。不过不用管那么多了。在整个昏迷过程里，我总感觉自己并未彻底失去意识，听到来自体内外的许多个声音。而在外头，明明队长的伙伴好像是说为了保全名誉什么的要杀掉我，可怎么我还安然无恙呢...
嘛，是我多疑了吧。
我生来就是喜欢刺激的人，即便队长不说，我也会跟上去的，此刻早已被延缓了太多。让我惊讶的是，我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像是肉体已经被锤炼许久，我就这么快步向远抛开了。但如果我仔细去翻开那片新覆上的雪，应该是会发现的，存于其下的，化为齑粉的几具尸体。
（十）
“你小子好像有些不识抬举。”手执短剑的人将锋刃在身前不断侧摆，他身后的几人同样摆出战斗姿态，“明明可以晚些再死的。”
“快走...”队长捂着因炸伤而渗血的太阳穴和腹部，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他们是帝国麾下最强大的一把剑，‘锋之五人’！”
“锋之五人”，据说是因卡西利亚斯游历到阿拉德后举世寻不到对手，便与帝国结盟，将自己平时得而无用的各类技法传授给五大世家历代最具潜力的五人而得名。那些东西留在他身上也是浪费，那些与剑无关的东西，早先都是直接弃而不顾，后来经人点拨才想到这个好办法，搜集起来，只为了更多的对手。
“我已经败了...败给卡恩那个家伙，他的力量简直不可想象...可正因如此！我要找到更多强者来历练，直到有一天触摸到能撼动他的门槛。”
这是临行前，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连作为人最后的尊严也要舍弃，只是因为能活下去就甘愿成为赛弥尔塔的奴隶么！”
永恒之龙——“光耀”之赛弥尔塔。那一战中，他几乎吸收了“血”之德古拉的全部力量，让那庞大生机与诸多契约成为自身的一部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彻底祛除了“神之诅咒”，完全不受光与银质的影响。
无匹，故无敌。
与此同时另一边。
“我不会协助你复仇，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
赛弥尔塔归来后，见到的不是迎接自己的子孙，而是因巴卡尔暴政而被欺压改造的龙人们，作为战俘卑微地活在天界。而那些真正活着的巨龙们，或是因不满巴卡尔而遁走，或是因力量不够追随其而陨亡...这一切，都是从挑战那个男人开始的。
“这可由不得你。先是天界，再然后是魔界...”赛弥尔塔此刻已化为人形，却没有邻家大叔那样温暖的微笑了，“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理由，欺压吾子民就必须付出代价。”
“卡恩和你，谁更强呢...”
“哼！”六色光芒旋转在其左手，另一只是彻骨的漆黑，他就用那只被暗色侵蚀的手一掌抓向面前的那个男人，“由你来评判！”
“噼啪——”
可他没有任何妨碍动作，只是微笑着承担了这一切。他的躯壳被黑爪穿透，断开，却未有一滴血流出来。雪原上，残损的半截躯体里留下了机械还在运作的轨迹。
“什么，你是...”
“我一直在等待我的主人。”江寒·浮渡就保持着被穿透的姿势，双手缓缓负向背后，“他在无数年前离开了这里，而我，不过作为他的灯塔罢了。”
“该死...”
“主人一生待人友善，怎么会和你这样的怪物扯上关系...”他摇摇头，脸上的肌肉已经开始不自然地搐动了，他苦笑道，“机体承担不住了么...”
“江寒·浮渡在哪里，传说中的枪炮师在哪里！”
“有缘的话，自然会见到的。”
“混蛋！”
他就带着那样的笑容，爆掉了，足足漫尘上天的泥土，盖住了赛弥尔塔很久很久。
······
“本来是想赶快解决掉你们再去挑战赛弥尔塔的，可都被你搅合了！”
“当年暗黑圣战中投降为伪装者的家伙，就是你这种人吧？”
“哼，歌兰蒂斯那个婊子，明明就是伪装者的后裔...”
······
嫉妒，嗤笑，咒骂，诽谤，这些东西对我早就失去意义了。还给他们的是一张带以冷色的眸子，以及渐渐漾开的嘴角。
我丢掉了枪。
“想以丢掉武器来换回性命么...”他们围上来，戴短剑的那人神色尤其狰狞，“晚了！”
“duing——”
没有留下任何反应时间。随着一道怪异声响的出现，天空中四道足以包住一个人的光柱逐渐凝形，让空气都变得有些晶质，短剑男子外的四人便被这样的光柱裹住。
“这...”
“什...”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嘴巴张合间满是的不解和恐惧，而他们在抬头的那一瞬间更是把这种表情扩大到了极点——他们马上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嘿。”
就在他们脚开始动的那一刻，纯白光柱瞬间倾泻了下来。时只一瞬，却在地上留下看不到任何雪的深坑，随之而来的是大片滩散的积雪，几百米内彻底化为那种灰黄的土地。手拿短剑的那人还站在原地，皮肤却完全被热气烘烤掉了，连骨头也剩不下多少，残缺地在可视范围内挂着肉。
“该说不愧是年轻人么？”淡蓝而布满纹路球形空间将我紧实包裹，在刚才那样的热浪冲袭下也不过凝视得多了一些，“身体真棒呐。”
“咳，咳——”他看向那个有着金黄纹章，双袖松散地垮在背后的男人，眼里满是怨毒和忌恨。他仅剩的半只手不顾血骨的磨损反复摸索向背包，像是能拿到什么可以保命的东西。但他尝试了很多次也做不到。
“没用的哦，都烧掉了——”我笑着比划出一个“砰”的手势，“就这样
‘砰’的一下不见了。”
“混...”
“咔嗤——”他没有资格说出那个玷污我名分的字眼了，我已将脚涤在他头上，一同叩上脑门的是一直纯黑色的，不带枪栓的手枪，“蝼蚁怎么敢挑衅巨龙嘛。”
“下辈子，要记好咯。”就在他眼睛颤抖最烈的那一刻，我将枪口转向他瞳孔，扣下了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