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离开以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在马蹄声交错的间隙里，楚天行突然别过头，望向阿伽罗萨。
“唔...还没想好。”阿伽罗萨脸上露出一股有别于平日的微笑，楚天行甚至都有些惊讶，“不过，应该会回到故乡，白天种种地，周末去做个礼拜，那样就好。”
说道这里，他的微笑似乎与阳光合到了一起，化成了能让任何人都感觉到温暖的，真心的微笑。
阿伽罗萨大人，已经七十年没有露出过这样的微笑了，从成为盟主的那一刻起。
“我想...”楚天行侧过头，微微眯细了双眼，就这么注视着那个笑容，“我也该离开了。”
“嗯？”阿伽罗萨感到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微笑着望向他的方向。
“我们为之牺牲了太多...”那双眼睛眯得更细，聚焦的瞳孔似乎穿透阿伽罗萨的身体望着更远处的什么，“不知不觉间，我们成了自己不想要变成的家伙，不是么？”他笑笑。
“啊...当然，必须这样。”
“是嘛。”
“各位大人...”话题突然被打断，二人脸上迅速弥漫着不快。就在快发作时，他们突然怔住了，视线瞬间被另一个存在把握住了，“‘梭罗’到了。”
马车停下了，孤独的铁索桥就在茫茫雪原对面。眼前的那个世界没有任何色彩，连缀的山脉合在一起化作巨大的阴影，在本就阴沉的天空下彻底遮住了一切。风雪呼啸在天空与脚下，同样与光芒消散成灰色。桥的尽头一直延伸到黑暗，到那本不该出现却又显露无疑的某处。在那个地方，一股微弱，而又让人心悸的气息在一点一点流逝。
“这是...”阿伽罗萨身后的一人率先沉不住气，率先一步迈出马车，身体竟有了许久不见的颤抖。他望向那深处的黑暗，瞳孔张大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地步。
“我等一直等待的...埋骨之处么...”另一个声音散出来，包裹在黑色长袍里。
“也许，我们刚才的誓言要不算数了——”楚天行别过头望阿伽罗萨，“世界上依旧充斥着惊喜。”
“不，”阿伽罗萨还是笑笑，“在我的旅途里，它是最合适的终点。”
他们嗅到了彼此的心跳。
（七）
康索路图首席联络员里恩就站在吊桥前，望着面前的黑暗发呆。几分钟前，康索路图，不，该说是位于整个阿拉德战力顶点的四人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从抵达这里开始，他们仿佛陷入了魔怔，化作流光迅速奔往某个存在的方位，好像一开始就约好了似的。他拼尽全力想要跟上，却被狠狠甩在了后头，不出一会儿，他们的身影便彻底消散了。
好歹，自己也是第一阶梯的战士啊...
大人们虽然向来我行我素，但从未出现过今日这样，说都不说就朝着某个可能不存在的目标靠近的举动。除非...在那黑暗的深处，有着什么东西，足以能让那个级别的强者动心的东西。
但他们也来到了这里。虽说各位大人的力量毋庸置疑，但他们也绝不想白跑一趟回头落个“无为”的帽子。哪怕是为了荣耀，都必须有人站出来，在大人们的背后进入这片大地。
大军不可能全部通过吊桥。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成的，经历了多么悠久的岁月，甚至能不能走也成了问题。从到这里开始，里恩就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几分钟前，他得到了答案。
他将视线拉回现在，回过头望着那群跃跃欲试的家伙，自己挑选出来的，自告奋勇而实力确实过的去的，或是被一腔热血冲昏头脑的家伙都在这里。这样就好，他微笑着，我们需要各种类型的人。
“各位，虽然可能没有必要，但我还是提醒大家一次——”他停顿下来，确保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随后上前抱拳，“从跨入这座桥开始，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踏入桥之后会怎样。那上面嗅不出任何气息，连一丝波动都没有，跟普通的桥似乎没什么两样。但梭罗感受到了，在桥的内部，而非深处黑暗里的什么，有着一股怪异的波动。
“大人多虑了...”几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者睁开眸子，其间隐隐有金光在闪烁。他们其中为首的老者开口道，“我等既然到了此地，便是有了埋骨的准备。”
“不错...”另一道身影捋捋胡须，“老夫早已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我等岂非贪生怕死之辈！”
······
声势就像浪潮，起初可能毫不起眼，却突然翻涌起来，一层一层叠加成让人惶恐的大浪。再意识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多谢了！”他再一抱拳，抬起头准备和众人商讨探索计划。可就在这一刻，他发觉众人的目光并不在看他，连身后的大军前部也是一样，其中回荡的唯有呆滞。他们的视线穿透了他的躯体，直直地盯着什么，他身后的什么。
寒冷在抚摸着脊背。
他迅速回过头，看到了那个东西。他开始明白众人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好像他天生就是这天地的一部分。它通体由水波汇聚，除了幽蓝之外没有任何色彩。它的脸部开始荡起涟漪。在那一圈一圈分裂的波纹之中，一个老者的容貌缓缓成型。
“你好，外来者。”就在他还在失神的时候，那个生物开口，不是听不出感情的冰冷，也不是被冒犯后激发的敌意。在那言辞中，所充斥的唯一东西，就是温和。
“你是谁？”
“我是‘守门人’。”它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伟大的意志派遣我守护在此。”
“伟大的意志？”
“不错，那是超脱于一切的力量。他可以轻易做到创生与毁灭，却依旧怜悯地对待众生，审视他们的罪恶，宽恕他们的无知。伟大的意志，‘光明’之卡洛索，拥有无尽力量的神。”
“呃...请原谅我没听说过。”他尽量尝试用请教的语气。
“不需要知道，因为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那个生物回过头，目光中有什么在点亮，“等伟大的意志归来后，世间万物又会重新拥有唯一的主人。”
里恩一直摸着下巴思索面前这个家伙的话。在他的描述里，梭罗，吊桥，这里的一切都是伟大的意志所构筑事物的一部分，都不过是那莫大威能的一个小小例证，可那太过不可思议。就算是所有强者汇聚的魔界，无论是体型巨大的安图恩，还是攥得魔法本源的赫尔德都不可能撼动如此巨大的山峰。至于卡恩...没有人见过他出手，甚至有传言称其人根本就没存在过，那么他就不该在考虑范围内。
超脱所有人的怪物么...
“总之，你们现在在‘探索之桥’上，”再回过神时，里恩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穿过这座桥的人，才有进入大山的资格。”
“可各位大人们...你应该也看见了，就是那群强大得不可思议的人物，他们已经进去了。”
“当然。”
“他们不用过桥么？”
“伟大的意志允许他们另辟蹊径。”
“唔...”里恩侧退一步，晃动了一下疲惫的关节。觉得准备充分之后，他用锐利的目光望向面前的家伙，“你知道大山的尽头是什么吗？”
“我没有这样的记忆，年轻人。”他只是微笑着，看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