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与魔界类似，在我的故乡，那个叫“蒙泽”的地方，力量是唯一的秩序。
不知是在多少年前，在无数强者陨落之后，踏着众生尸骨迈上顶点的男人出现了。他的力量超脱诸天万界之上，被称为无法复现的奇迹。杀光了所有质疑者后，他成了蒙泽唯一的君主。
自封“皇帝”。
更恐怖的是，他的寿命似乎与他的力量一样无穷无尽。这么多年来，他不曾纳过以妾，甚至连后代也未曾降生。他像是高悬于秩序上的意志本身，拥有无法被打破的壁障。
吾王称帝四十余年后，西元302年，昔日战争中残留的党羽汇聚起来，集结天下不满他统治的同僚，揭竿而起，长达二十五年的“往日革命”开始了。
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后面。
他是孤高的，他没有一个部下，孤独地藏身在埋葬人血的宫殿内。革命军攻破皇城那天，他就那样，一个又一个地将人的脖子扭断。一个，两个…直到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胆寒。他的耳中听不见求饶的呼喊，只是机械似的杀掉面前的一个又一个人——只要胆敢阻路。二十五年来，他就这样，一步一步，亲手杀死了所有反叛者。
蒙泽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王的血与脚印——后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自那以后，大陆的纷争几乎消失了，所有强者都活在那个男人的阴影之下。即便渴望力量，也只能躲藏在暗地里自缚手脚。他将可以被自己认可的强者招揽到自己座下，充当他的左膀右臂。
而在那些本就如彗星一般闪耀的强者里，最为耀眼的，却不过二人。
“宿命”之卡恩。
“无”之天青照。
这两个人出现的同样悄无声息，据说是王带回来的。他们压倒般的强大，除了以彼此为对手外，没有任何人能在三招之后活着。他们之间的战斗无穷无尽，余波甚至敛去了蒙泽大陆上辗转的月光。漫天的尘土与血液飘洒在他们之间，遮蔽了这里太久的岁月。
他们和王一个水平，或者…比王更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终于，那一天到来了。
没人知道皇都“弥塞”里发生了什么。居民，奴隶，哪怕是那些被皇帝圈养的强者奴隶们，血液都停止了抽泣。尸体出没在那里的每一个角落，神色自然，似乎上一秒还根本预料不到自己会死去。
发生什么了呢？
说到这里，我看了看眼前的卡西利亚斯。他变得更虚弱了，连握住剑柄的力气似乎都要马上远去。我明白他不会回复我了，便抓紧时间。
……
孤高的王被钉死在石柱上，旺盛的生命力还在从伤口中淌出。他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面前的二人。
“不可能…你们只是我的影子…”
“陛下，您的时代该落幕了，”我在他面前，用淡得几乎听不出情感的语调对他说。卡恩伫立在一旁，沉默不语。古怪的声调从他的曲状盔甲中传出。
“可恶…”
“即便是您，也对付不了两个自己——即便是残缺的影子。”
我有意加重了后一句话的语调，手中的长枪与卡恩在同一时间默契发力。呃啊，王惨叫一声，他这辈子有过几次这样的时刻呢？好像只有那一次。他身上的光芒开始黯淡，王要死了，而我们，将得到自由。
“竟是这样的结局么…”王试图演绎自己最后的孤高，站起身来，用眼神里最后的光望向宫殿的顶点，“这就是…贪婪…的代价么…？”
在那场名为“革命”的闹剧结束后，他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需要帮手，虽然他能一只一只地手刃每一只蝼蚁，但屠戮与藐视的知觉开始让他厌倦。他需要助力，真正诚恳的助力。
然而，那些能被他看得上眼的强者们，无一不是心高气傲。即便在表面上迫于淫威俯首称臣，背地里还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容忍不了这样的存在。
所以，他们成了反叛军里被埋葬的一员。
从来就没有什么被招纳的强者，他轻笑道。有的，不过傀儡…与他本身罢了。
嗯？
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在他心头奏响。
自那个家伙以后，他再也没有过心动的感觉。他像是天生的王者，自孩提时代开始，每场战斗都是以绝对的力量压制对手，甚至身上从未出现过伤口与眼泪——直到那个男人出现。他同样有着窒息般的强大，让高傲的皇帝有了“败北”的想法。他们一生里征战无数次，却始终分不出高下。
最后，在阴差阳错之下，他侥幸获胜。那个人的力量被他完全吸收。自那以后，他替那个人背负了所有的孤独。
而且，力量似乎也到了瓶颈，再也无法提升了。
桀桀……
在那一天，他将自己分成了三个不同的部分，分散出来，只剩下干枯的躯壳去监视一切。
……
“啊...”最后的光也一点一点从他的眼里流逝，“真是漫长的时光啊。”
卡洛索，我们还会相遇么？
（十）
在我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卡西利亚斯再也没有支撑自己的力量了。剑刃划破整块赤虹矿②，伴随他的整个身体向后坠去。
“啊——”我感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自己身后，“你来啦。”
“…”
回应我的只是古怪而顿挫的闷音。
“你还是那样，不喜欢说话。”偏偏头，卡恩站在那里，用侧面的红光对准我的视线。
卡恩，我们又能到哪去呢？
“啊…你还记得那个地方么？”
“白…石…？”
他开始尝试吐出字眼，虽然不大熟练，或是遗忘了很久，但我感觉心头涌上一股喜悦。
“是啊，与你的最后一战…”我开始拉起回忆，“记得那时，我还是个剑客。”
他被怪异的空间吸入后，我与他在这个地方重新相遇。他说自己有着不得不离去理由，就以最后一战来定胜负，我同意了。
那次之后，我唯一的剑刃“白石”折断了，他那不曾被揭露的面具也被破开一个裂口，闪烁着那猩红的眼睛。曾经的我许诺，这辈子只会握住它一把剑，我达成了诺言，舍弃了剑士的身份，没有半点怨言。
我的目光在这一刻与他汇在一起。
那时的我，叫什么来着？
我挠挠脑袋，感觉那个名字开始凑近了，在眼前的世界里越来越清晰。
啊，对了——
是叫“剑神”，对吧？
和那梁月一个名字。
②赤虹矿：世界上最坚硬的金属，据说可以阻挡使徒的攻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