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氤氲,她的美丽面庞如真似幻,她的神情害羞又大胆。望着她,天元帝不免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真挚勇敢,多情又善良的女子。
她的双手仍旧捧着玉扳指。”黄才安。“天元帝沉吟着,将太监唤过来。
太监弓着腰过来。天元帝眼神示意了一下宋柯手掌。黄才安心领神会,将扳指送至天元帝手中,又弓着腰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
早已泛酸的手臂总算能够放下,宋柯的一颗心也随之落回原处。
但天元帝并没有马上放过她。
”说说你的意中人。“这是省她的意思了。
”他是大盛人。“宋柯缓缓说道,眼中闪着欢喜雀跃的光。
”我对他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非君不嫁。“
”他叫殷斐然。“
天元帝讶然,半晌才道:“居然是他。朕这侄儿眼界甚高,公主恐怕要失望了。“说着,似是无意一般,他将扳指套在拇指上,轻叩了几下桌案。
别样的敲击声似在提醒宋柯此时还有退路。
宋柯坦然道:“我确信秦王殿下也对我有意,不然我也不敢如此厚颜面在陛下面前陈情。”
“初见时,他身骑白马,英姿伟岸,当我的手下意外害他跌落下马,我才发现他竟是如此俊美不凡,既有塔布人的精湛骑术,又有大盛人的君子修养,我不由得砰然心动。我赠他绣帕,他虽对我们塔布人有怨,但却收下了绣帕。我知晓大盛青年男女多以手帕定情,因此我也心怀喜悦。陛下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请司户参军卓凡大人,那时他也在场,可证明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天元帝听到这里,心头略动,他沉吟了一会儿,唤道:”黄才安,去找卓凡查验一番。“黄才安领命离去。
宋柯暗暗松了口气,天元帝肯派人去查,那就说明已然信了自己,只不过是寻求证据验证自己的判断而已。而她所说一事,在场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殷斐然的确在众人瞩目下收下了她的手帕。
很快,黄才安回来,他小心回禀道:“陛下,卓大人说确有此事。当时,秦王殿下鼻疾发作,在场诸人都不懂他的意思,唯有宋柯公主送上绣帕,殿下当下确实收下了,但事后如何,卓大人也不知情了。“
”嗯。“天元帝低唔了一声。
黄才安偷眼看皇帝是神情,饶是他随侍多年,自诩体察圣意,此刻他也猜不透皇帝那讳莫如深的神情。
”陛下,卓大人就在殿外候着,要不要......”他试探着问。
天元帝摆摆手,对宋柯说道:“才见了三次,公主便非他不可了。他可有什么过人之处打动了公主呢?”他似乎是闲话家常一般,语气里带着些许探究,些许戏谑。
宋柯并没有放松,脑海中一直在思索如何彻底打动天元帝。
“第一回见,秦王殿下不怪罪我,反而收下我的绣帕。第二次,我送雪香姑姑回宫,同他在宫门外巧遇。那时,我心中喜悦,只是不知如何表达,言语不慎却又是冲撞了他,令他恼怒离去。但第三回,我于他在宫中相遇时,他却不计前嫌,知道我迷路了,便为我领路。知道我手掌被虫所伤,一定要跟到太医院里,直到大夫确定说只是水土不服,他才放心。陛下,你说如此至情至性的好儿郎,我怎可辜负了?”
天元帝不语,只是淡淡道:“斐然向来如此,面冷心热。”
宋柯立即道:“所以,我求陛下成全我对秦王殿下的爱慕之心。”
“母亲曾同我说过,情之一事,往往是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她在年少时,也曾爱过一个人,真诚而热烈。两人之间贵在相知,而最难的却是相守。”
天元帝的眼中微微流露出追忆之意。
见状,宋柯继续说道:“当时我也年幼,只把这些当故事听,因此催着母亲赶紧讲完。而母亲却是转过了话头,只是祝福我长大后可以同挚爱相守。”
“她说,如今局势稳定,天下太平,她的孩子以后都不必为了大局而牺牲爱情。所以,我想母亲的心中一定有一个长久的遗憾吧。若我能够追寻所爱,何尝不是在帮她圆梦呢?”
“我又问母亲那她是否爱父亲呢?母亲当时沉默了很久,最后却是把我赶去睡觉了。”
天元帝适时插话道:“你的父亲是怎么的人?”
宋柯抿了抿唇,说:“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逃出王宫,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只知道他是大盛人,饱读诗书,长相英俊,马术极佳。母亲也总是让他陪着在草原上驰骋。”
“那他为何要离开你们?”天元帝又问。
宋柯摇摇头,道:“我不知晓其中原因,母亲也从未提及。我还记得在他离去的前一天,他同母亲起了很大的争执。父亲似乎在控诉,说’我就是我,我喜欢马术,但是我不热衷于涉猎;我爱读书,但我不喜写诗;我嗜甜,但我不爱马奶糕。’他还说了很多话,但我实在是记不得了,后来想想,是不是父亲发现了什么,接受不了才愤而离去的呢?“她转了转眼珠,眼神中有些疑惑,看向了天元帝。
天元帝低头,暗暗叹息。原来昆茵一直记着他,一直爱着他。那个爱游猎,爱写诗爱吃马奶糕的人正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啊。
宋柯一直悄悄观察天元帝的神情,现在终于窥到了他脸上片刻的伤感。
有什么能打动一个多情又自诩深情的人呢?自然是告诉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女子其实一直深爱着他,一直懊悔拒绝了他,甚至为了抚慰悲痛,不惜自欺欺人,假借他人谋求一个虚假的圆满。好像他们一直相守,并且孕育子嗣,以后也会白头到老。
昆茵女王在临终前几日,特意将手札交给宋柯,嘱咐她出使大盛前必须细读,里面的字句在特定的时候都将是她破局的关键。
现在,宋柯好整以暇,静待天元帝从回忆中抽身。
天元帝端起桌案上早已冷了的茶水略略喝了一点,平复了一番心绪,转头低喝黄才安:”蠢货,怎么不给公主看座?”
黄才安装模做样敲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一叠声地说道:“陛下教训的是,小人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他一边嘱咐小太监去拿座椅,一边亲自将宋柯搀扶起来,嘴巴里不住地说些好话,直说自己伺候不周,公主莫要怪罪。
宋柯哪敢怪罪,心里嗤笑主仆两人的双簧,面上却是客客气气。她就坐后,知道自己进宫之事不作数了。帝王心思百转千回,她不知出了多少冷汗,才堪堪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