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青缓缓地将头颅从膝盖处抬了起来，表情有些愣怔。
那人越来越近，他头脑也越来越清晰。
有些事，亦是终于想明白了。
“你都看到了？”封青问道。
“嗯哼！”来人耸了耸肩，脸上的漫不经心看得人是一阵恼火。
而作为当事人的封青感受自然是更深了。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封青咆哮出声，与其说是在怒斥对方的见死不救，不如说是在悔恨自己的无能。
“我为什么要救？”那人像是没听到对方的控诉一样，口中说出来的话冰冷至极，与他一脸良善的笑容截然不同。
封青被他这话问愣住了，是啊！他真是伤心糊涂了，他竟然期盼一个曾经灭了他们寨子的人大发善心？
封青神情有些崩溃，低垂着双眸，并不抬眼看那人一眼。
这表情在武隆看来就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不然他的一切谋划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你不想救那老婆子了吗？”
听到这话封青双手颤抖了一下，可下一秒他又换成了那副万念俱灰的表情，“不然呢？莫非我还能去宫里抢人吗？”
关于钱大娘的去向，封青早就从葛天雄那得知了。
午时过后院子里突然进来了一批人，二话不说敲晕了钱大娘就往院子外的轿子里塞，而葛天雄阻拦失败后被人砍杀于草垛之中。
现在想来，钱大娘就是被那顶轿子带走了。
“哟~！你还知道是宫里的人啊！不过……”说到这武隆话锋一转，“……那你可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封青自是能猜到一点的，但他并没准备搭话。这武隆这个时候主动找上他，看上去是他处境更为狼狈，但实际呢……
果不其然，那武隆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江荣被抓引出邹野的罪状，继而那老皇帝又吐血于大殿之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可真是精彩的很呢！你说他怎么就不直接嗝屁了呢？他死了，这天下才真的热闹呀！”
那一脸遗憾的样真看得人眼疼！
封青暗中翻了个白眼，他倒要看这人能说出什么花来。
可武隆接下来的话就没那么动听了。
“……你知道吗？刚如果不是宫里的那群人率先找到这座院子，这会儿，你可能还要多给一个人收尸呢？”
封青转念一想立马明白了武隆话中的意思，直接窜起身拔出葛天雄的佩刀就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你敢！！”
伴随着他这话的是他身后的一声巨响，本靠在他背后的葛天雄的尸身身子一歪直接躺在了地上。
封青眉头忍不住皱了下，手下的刀刃却是更逼近了一寸。
可偏偏武隆对于生命受到威胁这事却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我有什么不敢的？兴帝病危，杀了钱婆子他可不就活不成了吗？可惜啊可惜！”
因封青的举动，武隆的手下早已闯了进来，此时正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
而就在武隆说完第二个‘可惜’之后，他却是突然动手了。
封青并没看见对面这人是如何动手的，只觉得手腕一疼，紧接着利刃穿破血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呆愣愣地朝着前方看去，前一秒还对着他拔剑相向的死士此时已被刀刃贯穿了喉咙。
死不瞑目！！
而那把佩刀他亦很眼熟，前一秒还被他攥着架在武隆的脖子上。
“看！这就是情报收集不及时的下场。”
疯子！这就是一个疯子！
武隆哪是在处决办事不利的手下，分明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到了如今，封青亦算是将所有事都想明白了。
兴帝病危，太医院想必是束手无策，那些人才将主意打到了钱姨的身上。
今日来接钱姨的那批宫人想来是接她去给兴帝治病的，而武隆这些人自然是来杀人的。
现在也只能庆幸这些蛮人晚来了一步了，封青如此开解自己。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这话封青简直是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不是说了吗？来找你做交易的啊！”
“休想！！”封青毫不犹豫地拒绝，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恨不得将这人大卸八块，又怎么可能和这人交易？
更何况这交易，他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人想从他这得到什么。
莫非就是炼铁秘方罢了。
“别急着拒绝啊！先听听我的诚意再说。”武隆说话的时候边将染血的手指擦净边招呼着手下递了个木簪子过来。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不小心，这么别致的木簪子都掉了！”
封青刚开始还不以为意，可下一瞬却是瞳孔皱缩，一把将那木簪子抢了过来。
这簪子……，这簪子分明是他之前兴起时找葛天雄学的，因做工太过粗糙后来直接被他扔了。
莫非……
“你把怜儿怎么样了？”他厉声询问，话语中有着隐藏不了的担忧。
“一个让我族人员损失惨重的小宫女你说她能有怎样的下场？”
显然怜儿将蛮族细作名单上交的事终究还是被武隆知道了。
封青没说话，但嘴唇却是都气得发抖起来。
这武隆，简直是欺人太甚！
“别气别气，我骗你的呢！你说我一个大男人犯得着跟个小丫头过不去吗？”
封青横了他一眼，满眼都是‘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的意思。
武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摇了摇扇柄，一副故作潇洒的模样。
“对了，我无意间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有关于你的，要不要听？”
“讲！”
“你可知，为何你身怀炼铁秘方，朝廷还留着你性命？”
其实这个问题封青也无数次怀疑过，朝廷明明知道蛮族亦对这秘方虎视眈眈，为何还放任着他全须全尾地离开了？
封青抬眸，武隆也没再卖关子，很有诚意地为他解惑。
“听说本开始确实是准备杀了你的，但上头突然改了命令要留你一命。”
“是谁？”
“我只知道是宫里有人要保你性命，但具体的却是不知道了。”说到这武隆意有所指，“杀你全家是宫里的命令，保你性命也是宫里的旨意。有意思，简直是太有意思呢！！”
封青瞟了他一眼，只觉这人倒是厉害，他花了那么多的功夫才确定全家灭门与宫里有关，这人却是直接就确定是宫里下的命令了。
那人还在利诱，“与我合作，可报那满门血仇，这买卖不亏吧？”
先是威逼再是利诱，这人可不愧是能与江荣在战场上齐名的人。
“……行，我写给你！！”封青艰难地点了点头，神情满是痛苦之色。
一盏茶之后，封青背着葛天雄的尸身缓缓地朝着院子外走去，木桌上还有被石子压着的纸张。
纸张上所写，正是蛮人那心心所念的炼铁秘方。
有心腹捧着那张薄纸走到了武隆的身边，脸上满是疑惑，“大人，这不会是假的吧？”
武隆伸手将纸张接了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身边的侍卫却是突然口吐鲜血，随即毒发身亡。
武隆脸色一变，立马点了自己的穴位，而那纸张也因为他的松手而晃悠悠地向下飘去。
皂白色的纸张随风摆动，落地时已背面朝上。
视线投去，背后面有着一行小字，写着，“放心，毒量轻微，死不了第二个人！”
武隆：“……”
这就是那人的手段吗？武隆皱了皱眉，临至此时他却是有点看不清封青这人了。
这人不是恨他入骨吗？可刚刚为什么又手下留情了？
有手下立马迎了上来等着他的下一步举动，只要他的一声令下，这封青必走不出这条巷子。
可武隆并没有下此命令，或者说他并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多出事端。
“按这方子先炼制一批兵器出来，若没问题，立即启程离开大兴！”
“可是大人，现在黎城正是混乱之际，正是我方的大好时机啊！”
武隆朝皇城的方向眺望，难得地向下属开口解释。
“黎城计划的接连失败已让王上生了大怒，这方子也仅仅只是保命罢了。想要重获王上的信任，黎城已远远不够了。”
“您是说……”
武隆点了下头，言简意赅，“王上已发了密令召我回京。”
在这个时间召他回大巴，看来是想着趁大兴内乱准备开战了。
*
夜色渐渐降临，将万物笼罩。
阴暗在此时发酵，好似有凄厉声从那座石墙内传了出来。
这座石墙内是百姓们不愿靠近的地方，它还有另一个称呼，是谓刑部大牢。
听说那江荣就被关在这里。
